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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李定宸端坐在上首,將所有人的神色一一收入眼底,看上去沉穩有度; 竟是與從前那個懵懂孩童截然不同了。這一點; 非但他自己感受清晰,便是朝臣們,也有許多人覺出來了; 不敢抬頭直視天顏,視線卻總忍不住往這邊掃。

議論紛紛中; 眾人的視線都落到了禮部尚書賀寧身上。

這位老大人年近古稀; 是朝官之中最長者,因任職禮部,所以最是維護禮教; 從前皇帝若有任何違禮之處; 他必定第一個跳出來。這加封越安之事; 眾人自然也都指望他出頭。

然而賀寧手捧笏板; 眼觀鼻鼻觀心; 十分坦然的站著; 似乎對周圍的視線毫無所覺。

他不開口; 還真沒有誰能奈何他。

於是很快; 眾人的視線又都轉到了首相王霄身上。可惜這位首相的城府,遠比賀尚書更深,面色波瀾不驚,完全看不出他的態度。

不過,這副姿態並沒有什麼用。朝臣們並不會因此就相信他對皇帝這道突如其來的旨意沒有意見。畢竟,這位首相大人也是朝中保守派的領袖,最是守禮不過。

果然,很快就有一位年輕御史出列,朗聲道,“陛下,此恐於禮不合。”

“何處於禮不合?”李定宸揚眉。

那年輕御史道,“聖祖定製,公侯伯爵非有軍功不得濫封……”

自古封爵之事,分宗室與功臣。宗室之封乃天傢俬事,朝臣少有置喙。但封臣子,就由不得皇帝任性了,須得按照功勞議定品級,這是朝臣的權力,也是他們轄制武將的手段之一——文臣不能封爵,他們的最高目標是入閣拜相。

本朝以來,文官實權無限增大。尤其是最近二十年,兩代君王弱勢,文官集團的勢力膨脹至最大,自然更不能接受皇帝隨意破壞這種規定。

那年輕御史引經據典,說明非但本朝,就是古往今來那麼多朝代,除了漢時李廣利之外,蓋未有以外戚封爵者——這倒不是說沒有被封爵的外戚,但是他們同時身負軍功,封爵是因為功勞而非戚里之身份。

由此可見,小皇帝這一提議之離譜。

所以最後,那年輕御史慨然下跪,“此等非禮之請,臣等恕難相從,請陛下收回成命!”

這一番言辭擲地有聲,他說完之後,立刻有更多人站出來附和。一時間,御座上的天子彷彿成了十惡不赦之人,朝臣們擺出痛心疾首的臉色,一個個好似都在聲嘶力竭想要將他拉回正道。

李定宸卻並不惱怒,他甚至很平靜。

他平靜的視線從朝臣們身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站在最前面的王霄身上,問,“王相也是這樣認為?”

這一問,所有人心下俱是一緊。蓋因王霄入主內閣以來,朝中學生故舊遍佈,御史臺乃是朝廷喉舌,自然更是如此。御史中丞劉誠雖然不肯依附,但年輕一輩的御史之中,為他所用的人數也著實不少。

剛才開口那一個就是。

皇帝這麼問,□□味已然很濃了,自是令人不得不心下擔憂。萬一君臣二人在朝堂上吵起來,只怕……

王霄出列一步,微微躬身,“臣請陛下三思。”

眼見滿朝都沒有一人支援這提議,李定宸微微蹙眉,最終還是道,“此事明日再議。”很明顯,這並不是收回成命的意思,而是要跟朝臣槓上了。

對李定宸而言,這不算什麼大問題,反正他也沒什麼事可做,完全耗得起。但朝臣們卻並不願意將每天早朝的時間都用來幹這個。

可惜李定宸並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直接退朝離開了。

他一走,王霄身邊就圍過來了許多人,你一言我一語,都是讓他去勸說小皇帝的。甚至還有人危言聳聽,認為這將是外戚濫權之始,若不早日遏制,說不定小皇帝會走上歧路。

一番正義凜然的交談之後,王霄懷著沉重的心情,出門一問,皇帝竟還在謹身殿更衣,便連忙前往求見。

宮中傳聞帝后感情甚篤,每日下了早朝之後,皇帝便會立刻前往長安宮。今日卻留在謹身殿,為的是什麼,不問自明。王霄立在謹身殿外,聽見內侍傳召,不由抬手整了整衣裳,又深吸一口氣,這才大步踏入。

“臣王霄拜見陛下。”

“太傅快快請起。”李定宸沒有像從前那樣說免禮,而是讓王霄將這個禮行完了,然後才親自起身把人扶了起來,令人賜坐。

這一點小小的變化,看在王霄眼中,卻是意味深長。

八年時間,足夠垂髫童子長成青蔥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