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慧微微笑道:“有幾位大人和鞏先生在,這些一定還是應付得來的,未必事事都要王爺親自處理。”
這話聽在鞏思呈等人耳中便也罷了,衛宗平卻覺得格外不中聽。他重重咳了一聲,說道:“究竟怎麼辦,還是等王爺醒了再說,至少府中也要聽聽王妃的安排。”
靳慧也察覺那話讓衛宗平不悅,便淡然一笑,輕聲道:“衛相說得是,這等大事自然是該由王妃做主。”
殷監正看了衛宗平一眼,說道:“無論如何,若王爺的身子有個差池,便什麼都是空話。即便是王爺自己放不下朝事,我們也必得想法子讓他靜心調養,一會兒我們得多勸著王爺才是。”這時秦越自裡面小跑出來,“王爺醒了!”
待他們進去,夜天湛已經起身半坐在榻上,正揮手命侍女退下。靳慧急忙上前扶住他,他見了她有些意外,隨即面露溫和,靠在她放來背後的軟墊上,便說道:“方才那兩封信立刻送出去,靳觀來了讓他來見我。”
秦越在旁答應了趕去辦,事關政務,靳慧不好說話,便往殷監正那裡看去。殷監正道:“王爺近來憂勞過度,這些事還是暫且放一放,待……”
夜天湛抬手打斷他:“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該交待的事交待給你們,十日之內除非有重大變故,否則不必來見我。”大家原本擔心勸不住他安心休息,不料他如此乾脆。鞏思呈和殷監正相顧點頭,是這個狀態了,他這是真清楚,連半分意氣都沒有。
夜天湛微緊著眉想了想,目光落在齊商身上:“我的信到了西域,過些日子,戶部必然會倍受壓力,你心裡要有個準備。”
他話說得極慢,卻有種沉穩而慎重的力度在裡面,齊商低頭應道:“是,臣記下了,些許壓力戶部還是抗得住的。”
夜天湛再道:“衛相,這幾天若議到春闈都試,不要沾手,便是讓你主考也要推掉,最好便推給鳳衍。”
衛宗平等人都覺詫異,“殿下這是為何?”
夜天湛沒那麼多精力一一解釋,也不想解釋,只道:“照我說得做,另外告訴工部,昭寧寺……”他突然停了下來,靜靜地看了前方一會兒,方道:“讓他們全用最好的料。”說完此話他似乎不勝其乏地往後靠去,閉目道:“你們去吧,這十日莫生事端。”
衛宗平等人不敢再多言,告辭出去。輕輕重重的腳步聲消失在外面,夜天湛勉強撐起身子,忍不住便劇烈咳嗽起來。
靳慧急忙遞了暖茶過來,待他好些後,小心扶著他躺下。夜天湛靜躺了片刻,緩緩睜開眼睛對她一笑:“我沒事,嚇著你了吧。”
靳慧眼中的淚控制不住就衝了出來,怕惹他煩心,忙側了頭。夜天湛輕聲嘆息,從被中伸出手替她拭了淚。他的手冰涼如雪,靳慧忙抬手握著,此時不像剛才那樣慌張,立刻覺出他身子隔著衣衫也燙得嚇人。她吃了一驚,急著站起來要叫人。夜天湛拉住她,搖頭:“陪我一會兒,難得我這樣有空閒,現在什麼人都不想見,就和你說會兒話。”
他的聲音不像方才交待事情時那樣穩,低緩而無力,卻因此讓這原本便柔和的話語聽起來格外輕軟,若有若無,填滿了人的心房。靳慧順著他的手半跪在榻旁:“你身上發著熱呢,這病來得不輕,得好好歇著才行。”
夜天湛淡淡笑笑:“竟然病了。小時候最煩便是生病,總認為生病弱不禁風,還要人照顧,只有女子才那樣。即便偶爾有個不舒服,也要撐著讀書習武。怎麼現在反倒覺得,只這個時候才有理由鬆下來,原來生病也好啊。”
他好像漫不經心地說著,靳慧卻聽著酸楚,拿手覆著他越來越燙的額頭,又著急,又心疼,柔聲道:“生病有什麼好的,我只盼著你平平安安的才是好。”
夜天湛在枕上側首看她,細細端詳了一會兒,說道:“慧兒,嫁給我這些年,也真是委屈你了。”
靳慧微笑:“能嫁給王爺是我的福分,我只覺得高興,哪裡會有什麼委屈呢?”
夜天湛眸光靜靜籠著她,漸漸就多了一絲明滅的幽深:“我帶兵出征一走便是年餘,待到回來,元修都學會說話了。這兩年府裡的事我心裡也有數,是我委屈了你們母子,你怨不怨我?”
靳慧見他神色抑鬱,便與他玩笑:“你可是天朝的王爺,跺一跺腳這帝都都要震三分,我怎麼敢怨你?”
夜天湛嘆氣,倦然閉上眼睛。靳慧等了許久都沒有聽到他說話,以為他太累睡了過去,輕輕替他掖好被角。他卻突然低低問道:“慧兒,若我不是什麼王爺,你還願意嫁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