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了沒有?忽又想起他離開的時候因為昏睡過多,已經很瘦了……
司馬蘭廷嘴角露出一絲苦澀,也許他離了自己才是好的。
儲備搬運完畢了,那些跑上跑下的小和尚都沒了蹤影。接著身著袈裟僧人也慢慢上了吊梯,船上有人探出頭來催促。蘇子魚從地上慢慢站起來,拍拍送行之人肩膀幾個起落搭著吊梯翻進甲板。在他後面是頻頻回望,一臉焦急的灰狼。蘇子魚完全踏上甲板後他也不得不攀上吊梯,他爬得很慢,可再慢也拖不了多少時間。最後,吊梯被緩緩收了進去,直至全沒。
樓船側微動,一點點離了岸。
“唰”地一下升起了風帆。
司馬蘭廷一震,捏緊的拳頭陡然一鬆。
旁邊奉祥奉勇幾次想開口,都被他散發的氣勢壓了回去。眼看樓船遠去,終是忍不住叫了出來:“王爺!難道……”
司馬蘭廷一臉冷峻,即使有過焦急、痛苦、絕望也已然看不出任何痕跡。視線從樓船轉移到奉勇,再轉移到筆直而來的送行者身上。
魏華存。
清容俊顏,儒雅溫文,白馬白衣,仙風道骨。洛陽匆匆一別,他倒是風采更盛,反觀自己想必此時難掩狼狽。
“王爺,子魚將將離開,何不早來一刻。”魏華存看他一臉陰沉,抿著嘴一言不發也不在意,又問道:“王爺見過令尊了?”
“他還是我父麼?”司馬蘭廷的聲音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的。
魏華存一個瞭然,皺了皺眉居然柔聲道:“他是斷情修仙之人,等若轉世。如不是放不下你們兄弟怎麼會千里迢迢特來見你們?如不是還有一份親情不捨,怎麼會留下與你們一一清理,天下可憐之人那麼多也不見他去關注寬慰別人。”
司馬蘭廷倏然望過來,眼如利劍。
魏華存玉容望向江面,淡淡道:“起碼,你的血脈至親還好好活著。活著就有無限希望,活著難道不是幸福?難道你覺得生不如死?”
司馬蘭廷默然半晌,調轉馬頭回行,行得卻十分猶豫十分緩慢也十分沉重。
魏華存在身後突道:“海上多兇險,日常商人如此行走一圈便可謂九死一生,更何況子魚旅途更長更難,西域諸國猜忌多於友好。至此一去,你們許是今生最後一面也未可知……”
司馬蘭廷心中劇震,霍地轉身,虎目精芒閃射看進魏華存眼裡,一瞬而錯,馬鞭唰唰的煽下去,往那樓船追去了。
船舷灰狼一直注意著岸上情況,失望心急間眼見司馬蘭廷騎馬追來,極喜而呼,扯來蘇子魚指與他看。
蘇子魚默默看著,抓了船沿的手微微顫動。緊盯著那身影沿著河岸一路追隨,直到河岸阻斷終無可續。司馬蘭廷立馬山石橫斷之處,呼喊回蕩,消散風間:“你回來——”
蘇子魚簌地掉下眼淚。
正是送君此去斷人腸,風帆茫茫遙相望。
百卅六 北上之旅(一)
草叢邊流螢飛閃,滿天星光璀璨,隱約的天河旁新月梳雲。廊下,司馬蘭廷從碼頭回來便一直守在司馬攸門口,不進不走,站了快兩個時辰幾成石柱。子時將近,奉祥來請他休息,身後吱呀一聲,司馬攸也開門出來了,盯視兒子磐石不動的臉嘆了口氣:“廷兒,去歇著吧。你站在這裡會讓我分心的。”
司馬蘭廷抿著嘴低頭看草,半晌抬起臉來,面上也沒有委屈氣恨,一片沉寂。
司馬攸一瞬不瞬的回視他,如果說那個兒子像他的忘年之友,那這個兒子便相差太遠,明明感情深厚卻彆扭非常。司馬攸負手望天雙目深邃莫名,微微一嘆,終是心有歉然招手要司馬蘭廷跟他進屋。
等了有一盞茶的時間,司馬蘭廷冷著臉進來了。坐在離他最遠的墊子上,盯著牆角。
司馬攸即刻想起每次見蘇子魚,那孩子總是挨挨蹭蹭非擠到人眼跟前湊著不可,再看向司馬蘭廷眼中不得不多了一分無奈疼惜:“廷兒,可是捨不得?”
司馬蘭廷想起恨事眉頭一皺,看向父親的眼神竟然帶了兩分凌厲。
司馬攸不以為忤反眼帶笑意。
司馬蘭廷一省,又瞥開眼睛盯著牆角,聽他父親柔聲道:“我雖因修煉斷情卻真真記得你幼時諸事,故而心中明白你和子魚不同,必定難捨之情更甚。也知曉我只身一去,必定害你非淺。你少時已顯重欲執念,我曾以為這性子適合廟堂得志,如今卻已參透。生死,命也。譬如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皆物之情。唯善於把持身心者,掌握天地規律在手,才能收放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