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才站起來。
整棟樓突然安靜下來。16層的高樓在黝黑的天幕籠罩下顯得無比的堅實、陰森。他對這樣的環境已經不陌生了。自從大一那年元旦,他從外地演出回來她提出分手以後,他幾乎每天躲在這棟大樓裡。冬天冷的時候他就披著厚重的軍大衣躺在琴房的沙發上睡覺。第二天直接去教室上課。即便是後來他們又在一起的夏天,他也喜歡一個人在這棟樓裡過夜。有時候他跟她說,我要在這裡休息。她就會自己回宿舍。夏天的時候他會躺在9樓的走廊上睡覺,那裡有一個角落月光能從容的照過來,彷彿乳白色的蚊帳輕柔的垂落。
他在走廊裡點了一根菸,使勁地吸了一口,慢慢的對著禁止吸菸的牌子吐出來。背靠著牆壁慢慢的坐下。手放在膝蓋上來回的伸展又抓緊。老師從小就教他這個辦法練習手指的耐力。但是大學裡的導師說這個方法很愚蠢,不但會影響肌肉的伸縮能力還會提早使手指運動頻率遲緩化。從小養成的習慣很難改掉。坐下來無聊的時候他的手會不自覺的伸縮,就像下棋的大師總會不經意的搖晃扇子一般,全是潛意識的產物。
驚詫的元旦。還沒有來得及把禮物拿出來她就提出分手。理由是她不喜歡他了。她還說,因為他不成熟。
他也意識到自己不成熟,從小到大都在一個完全不變的環境里長大。自從可以登上舞臺演出以後就一直有人捧著,沒有遇到過任何的坎坷。溫室裡的花朵沒有見過風雨,色澤永遠不夠深沉。他跟她說,請給我時間,我會成熟起來。
她沒有留下任何機會,轉身離開。連句客套的保重都沒有。後來丘思齊告訴他,她真的和那個高年級的學長戀愛了。他就在琴房樓這個位置坐了一夜。那夜,大雪,寒風。戶外的呼嘯與他內心的狂躁混在一起,翻湧在充滿吞噬力的宇宙中。
後來他去找過她。他對她說,我的世界不能沒有你。她聽完笑了,而且笑出了眼淚。她說瞧你有多幼稚吧。你快去練琴吧,未來的音樂家。她把他推出門的時候還在大笑,擦著眼淚。門口站著傳說中的那個高年級學長,一言不發。
。。
門(2)
直到後來他已經絕望的時候,她又才出現在他的琴房門口,流著淚咬著嘴唇。他把她抱住,他想無論她受了多大的委屈或者她被別人拋棄了需要安慰,只要她能來找他,他都是願意的。他對她說,你再晚來一步,我就要關上幼稚世界的大門了。她哭的很厲害,肩上整片衣服都溼透了,浸入了他的肌膚。
他對著禁止吸菸的牌子又吐出一口煙。這塊牌子還沒掛上的時候,也就是學校還沒有規定在琴房不能抽菸的時候是他大學一年級的下學期。
他和她複合以後各自回家過春節。開學以後,他們形影不離,無論是上課還是吃飯。每天她都住在他的宿舍。除了幾個週末,他去演出,留下她一個人在學校。五月四日,丘思齊生日。大家喝完酒回到宿舍大門已經上鎖。敲醒看門的老師,她不方便進入,躲在角落。他把三張床單系了結從窗戶外放下去。吩咐她使勁的抓緊,不要鬆手。他和丘思齊一起把她拖上了二樓。整個過程比想象中的容易,也比想象中的安全。
這個方法後來被廣泛的使用。尤其是上了鐵門後的寢室外,更是常常在深更半夜時,有各種飛天超人的戲碼在宿舍樓的牆外上演。
那天晚上她躺在他的懷裡跟他說,明天我要去醫院。她已經一個多月沒來例假了。她用測孕紙測過。懷上了。
他噌地一下坐了起來,眼淚如離弦之箭奪眶而出。他雙手抓住她的手,對她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說了一整夜,連夢裡都在說。
第二天去醫院。醫生破口大罵,問他,你們是哪個學校的?
他說,民族大學。這是他第一次撒謊撒的自己面紅耳赤。醫生冷冷的諷刺他說民族大學離醫院那麼遠怎麼會來這兒。一般來這兒做手術的學生都是音樂學院的。後來又對她說,你既然選擇了藥流,吃完藥在那邊坐著等,肚子疼了就去上廁所,看到有異物就告訴我。那可能就是你們造的孽。
坐在醫院的椅子上等待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眼前總會被手術檯的白光閃入。以至於到後來,他覺得就連醫院的日光燈也很恐怖。像是手術檯那盞白光的連體嬰,只要一看到日光燈就能想起躺過無數死人的手術檯。
從醫院出來,她堅持要走路回學校。他只有跟招來的計程車司機連連道歉。一條平時只要走一刻鐘就可以回學校的路,那天走了一個多小時。沿途竟然一步也沒有停過。
接下來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