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荀詡說:
“孝和,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唔?”荀詡翻了翻眼皮。
“你是想派阿社爾半夜潛入糧田曹去偷吧?”
“……”
“我明確告訴你,不可以。那會惹下大亂子的。”
荀詡冷哼了一聲,露出被人說中心事的不舒服表情。就在這時候,一名書吏從他們兩個人身旁走過,在擦肩而過的一瞬間,他偏過頭小聲說道:“兩位大人,請借一步說話。”說完這名書吏作了個手勢,然後匆匆離去。
荀詡和杜弼對視一眼,二話沒說,立刻緊跟上那個人。他們兩個尾隨著他走出糧田曹,一路七轉八轉到了城郊一處荒僻之地(糧田曹的辦公地點本來就在城外)。這裡是一處廢棄的小廟,年久失修,顯得破敗不堪。廟的內部綴滿了蜘蛛網,神像被幾寸厚的塵土覆蓋,看不清楚本來樣貌;牆壁上的土坯裂開很大的縫隙,看起來整個建築結構岌岌可危。
三個人都進了廟以後,那人示意他們不要說話,先仔細看看周圍,再小心地把兩扇糟朽不堪的木門掩上,這才轉過身來面對著荀詡與杜弼。藉著窗外落日的餘光,荀詡看到這是一個四十多歲的枯瘦中年人,身穿著書吏特有的褐色短袍,右手食指有明顯的墨跡與刀傷,這是一名老資格書吏典型的特徵。他長著一張循規蹈矩的方臉,但現在的表情卻混雜著不安與興奮。荀詡注意到他的袖管形狀怪異,裡面顯然藏著一些硬東西。
“兩位大人,請問你們是軍正司的麼?”書吏怯生生地問了一句,荀詡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書吏露出如釋重任的表情,但接下來卻又欲言又止,左手不時摩挲著右邊的袖管。
“不必緊張,慢慢說,我們洗耳恭聽。”荀詡知道這時候需要軟性誘導,否則對方可能會臨時反悔。
“我不知道該不該說,也許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可是……”
“說出來吧,也許在我們眼中那是些有價值的東西。”
聽到荀詡的鼓勵,書吏這才猶猶豫豫地從袖管裡抽出幾根竹簡,握在手裡,正面朝上。
“我是糧田曹的書吏羅石,我懷疑……呃……只是懷疑……糧田曹內部——或許是押糧部隊內部——有人在非法侵吞南鄭的儲備糧草。”
荀詡不動聲色,示意他繼續說下去。軍正司是漢中的紀律檢查部門,官員的瀆職、貪汙以及濫用職權都歸他們管。羅石顯然把他們誤認成是軍正司的人,於是來舉報腐敗事件。但荀詡沒有說破自己的身份,而是繼續聽下去。
“我今天檢查了一遍三月份、四月份的糧草庫存與押糧回執,發現了一些奇怪的事情。三月底的時候,南鄭的糧草庫存官方記錄跟前線存糧比例是五比一;這一比例在四月初升到了七比一。”
“這個比例說明了什麼?”
“是這樣的。”羅石一涉及到專業問題,說話就流暢起來,“這是後方糧草庫存和前方糧草庫存的一個比值,比值的高低說明了我軍補給力的持續能力以及補給線的運輸效率。比例越高,說明運補效率越低。一般來說,這個比例應該是在四比一,戰時可能會升到六比一或者七比一,超過七比一就意味著前線出現了糧草不足的狀況。”
“明白了,繼續。”
“這個情況持續到四月中旬仍舊沒有好轉,與前線存糧比例攀升到了八比一;但四月底的時候,這一比例突然回落到了六比一。我查閱了相關記錄,發現這個比例的下降並非因為運輸效率的改善,而是帳面上的數字被人調整……”
荀詡揮了揮手,頗為無奈地說道:“技術細節可以略過,直接說結論吧。”
“哦……好……”羅石有些尷尬,“簡單來說,有人篡改了四月份的南鄭糧草庫存絕對數,以致從帳面數字上來看前線補給很充裕;而根據真實庫存量,前線從三月底一直持續的補給危機實際上依然存在,沒有好轉。”
“你又是怎麼知道的,有什麼證據嗎?”
“我手裡恰好有一份四月份的庫存統計表,這是我在四月十九日親自去核實過的;而那份被篡改過的統計表則是在四月二十日公佈出來的。兩者之間的庫存量相差了將近五十萬斛,據此計算出的前線糧草狀況當然也就截然不同。”羅石說完把那幾根竹簡交到了荀詡手裡。
“換句話說,有人試圖透過修改庫存資料來掩蓋前線的補給問題?”
“是的,前線的糧官是參考那份篡改的資料來做調配的。只要它還沒被糾正,前線就會誤以為後方正源源不斷地運送糧草上來,而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