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車轍在沙化的地面上留下錯綜交織的痕跡,向著北方急速前行。
已經時至晌午,酈依靈只是跟著眾人隨便吃了幾口乾糧,不停歇地趕路。昨夜裡他們也只休息了兩個時辰,押糧官一路打著氣道:“咱們已經挨著朔方郡的地界了,再穿過一個縣,就能到高闕塞!”
漫長的車隊從頭喊到尾,眾人吊起精神繼續趕路。至申時末,日暮黃昏之際,才隱隱靠近高闕附近的荒村。
已經急行了幾個時辰,酈依君提議道:“給他們民夫休息一下。”
押糧官員便吩咐眾人止步,原地休息小片刻,順便解個手:“接下來不歇腳了,統統都去解個手,酉時必須要趕到!高闕的兄弟們等不得!”
眾人趕緊起身去拉撒,酈依靈正要回避,發現四面八方都是解手脫褲子計程車兵,她的眼睛無處安放,頗有兩分尷尬。忽然怔道:“等一等!”
——這裡士兵、部曲、民夫一共五千人,五千大軍齊齊蹲茅房,該是何等壯觀的場景,走了以後怎麼辦,留下一地五穀輪迴之物嗎?
她蹙眉提醒道:“你們解手歸解手,總該挖個地方好歹掩埋了才是,否則路過的人該怎麼辦?”
押糧官沒有反駁,想來酈依靈這種好出身的人大概十分忌諱這些不雅觀的事,他也沒必要和她犯衝,便爽快道:“是考慮不周了,我這就吩咐下去,叫他們先劃個範圍,一會兒解完手處理掉。”
他轉頭就吩咐了下去,劃了個方圓一畝大小的五穀輪迴之所,眾人分批次去解手。幾千人一起挖一畝地,也就片刻功夫,熱火朝天地動土,將土堆放在四周。
酈依靈坐在馬上喝水,正要小憩片刻,忽然聽到人群裡一陣嘈雜,有人在問:“這是什麼?”
“死人啊!”
人群裡一陣小小的騷亂,酈依靈從馬上跳下來,快步走了過去。
挖出屍骸的是軍府計程車兵,並沒有很驚嚇,他們天天看著屍體下飯,一個骷髏頭根本不算什麼。只是這骷髏染了血,埋在荒郊野嶺,屍首分離,怪淒厲的。
附近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會發生什麼也就不言而喻。一個骷髏頭,都可以浮想聯翩出許多悲歡離合的故事。
酈依靈也不怕,她慣來是膽子大的,從士兵手裡接過那個骷髏頭端詳,不知想到了什麼,目光有些低沉,長長嘆了口氣:“這人也是可憐。死得無名無姓,連葬身之處都沒有。”
其他人也沉默,興許是這骷髏勾起了他們內心最深處的恐懼,有些人交頭私語。
“也太慘了,家裡後人想給他上個香燒個紙,都找不到地方。”
“別人扔去亂葬崗子,也好歹身首是全的,這人連身子都找不到了……”
卻有一句話,所有士兵都默契地沒有說出口。
——只盼自己日後不幸戰死沙場,也千萬不要落得這樣下場。
酈依君見妹妹站在一群軍漢中,他始終不放心,就跟了過來。走近了便聽到眾人的議論,再看到酈依靈手裡那個骷髏頭,不免有些滲:“把它安葬了吧。”
也是在這些士兵面前做個態度。若上官能善待一個無名的骷髏頭,行事仁厚,他們才敢放心——面對著隨時有可能戰死沙場的未來,也就省去了許多死後的憂患。
酈依靈捧著骷髏,聞言點點頭:“興許是哪一場戰禍中死去計程車卒,或者死於胡人殺戮之下的無辜平民吧。無論是誰,既然被我們發現,就是緣分,是該好好安葬的。”
士兵中熱鬧了起來,在兩軍長久對峙後氣氛焦灼的軍營裡,少見這麼有人情味的上司了,哪怕他們只是酈傢俬兵的頭領。有不少人道:“我們也來幫忙!”今天善待別人屍骨,惟願將來有那樣一天時,自己也被人善待。
。
既然要正經下葬,就不能離五穀輪迴之所太近,以免受其汙穢。酈依靈左右瞻顧,選定了幾百步外一個微微隆起的土坡腳下,意喻著背有靠山。其他人帶著鏟子幫她掘土,三兩下就將葬坑挖好。
風夾帶著沙塵的味道,吹過曠野,粗糲的沙子打在每個人的臉上。
大漠孤煙,長河落日,風吹獵獵。可憐無定河邊骨,興許是春閨夢裡人。
酈依靈想了想,從脖子上取下了一根紅繩結,上端掛著一張桃木平安符。她將那平安符纏繞在骷髏頭上,再將骷髏穩穩放入葬坑裡。
“這是我在孝感寺求來的平安符,戒空法師送我的。”她收回手,站起身,示意可以填土了,眾人開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