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下午進城的時候,是不是人挺多?”老邱問道。
謝令鳶回憶道:“都排起了長隊,聽閒聊,似乎是來倒賣賺一筆的。”
老邱搖了搖頭:“那些排隊的人裡,有西魏士兵偽裝成商隊模樣,至於多少人,現在誰也不清楚,我猜得有幾百個。”
他們在城外排隊時,守城計程車兵檢查貨物,發現了藏著的兵器。於是戰事一觸即發,兩軍在南城門口開戰,一時間南城門的守軍頂不住,幾十個西魏人便搶進了城,引發了大的騷亂。
因為過於混亂,所有人都不清楚究竟有多少西魏人進城,人們都在奔走相告。而這場混亂興許只是西魏人刻意而為,真正的西魏大軍從高闕塞一路殺來,趁著騷動,正在攻打東城門。
城裡住在東市附近的人,都往其他地方躲藏,而謝令鳶卻逆著人流往城東方向走。她坐在馬上,看著聽著,忽然有點恍惚。
這是第一次真正聞到了戰爭的氣息,未曾親眼見過,總覺得那與自己是很遙遠的。那些哭喊聲也彷彿很遙遠,有孩子尖利的哭聲,也有流浪漢大喊道:“城門破了!城門破了!”
她有點恍惚,又有點衝擊,城門真的破了嗎?
人來人往的大潮中,馬是再也走不下去了。眾人只得跳下馬,逆著人流四下搜尋,大喊著柳不辭的名字,卻又隨即被淹沒在鼎沸的人聲中。
為防被人流衝散,她們緊緊挽著手,世界彷彿是流動的影子,倉促映在謝令鳶的眼眸裡,在那水般的人流中,忽然一個熟悉的影子,倒映在她瞳孔裡。
四周鼎沸的聲音漸漸淡了下去,那人的輪廓無比清晰。
他騎著馬,手中的刀上沾了血,正在奮力地大喊著什麼,十幾個士兵在按著他吩咐動作。他曬黑了些,似乎更健實了,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以前看不到的東西,她說不出那是什麼。
——蕭懷瑾!
謝令鳶沒有喊出來,是因為她一時卡住,以前叫他陛下,現在該怎麼稱他才不冒犯?她怔在那裡,直到蕭懷瑾的目光掃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與她對視。
蕭懷瑾的視線從攢動的人頭前掠過,卻忽然一頓,又偏過頭來,他看到了……久違的熟悉面孔?
等等!這熟悉的面孔還有點多!!一、二、三、四、五、六……
蕭懷瑾不由自主吃驚地張開了血盆大口:“=口=……”
他,他看到了已經死去的白婉儀?!
還有在羊腚山遭遇攔路搶劫時,被他打死的獨眼土匪頭子……
還有一個容貌氣息都十分懷念,頗似他早亡哥哥的男人?如果二皇兄長大了,應該是這副模樣吧?
還有大概已經被太后處死的林昭媛……
發、發生了什麼?為何本該在抱朴觀裡思過的謝德妃,也在這裡?為何本該在宮裡享受榮華的何貴妃,居然也出現在這遙遠邊關?
一時間他都不知道該先看誰了,他左眼看屠眉,右眼看白婉儀……不夠;左眼看謝令鳶,右眼看酈清悟……不夠;他思緒已經停止了轉動,無法思考,當場呆滯了……
陸巖護在他身邊,心中默默驚歎——從未見過如此之絕技,兩個眼睛可以分開看人?!反正自己怎麼試也做不到。
蕭懷瑾怔怔地倒退了幾步,腦海中一片空白。從中原到朔方這樣遙遠,路途有多麼險惡,他十分明白。德妃不可能離開抱朴觀的內衛關押,貴妃也不可能離開深宮高牆。
所以……他看到的她們……是……是……
他不忍地閉了閉眼睛。
她們是遭遇了什麼不測,他才會在這裡,看到她們吧?蕭懷瑾悲痛地心想,所以,這些……都是她們的魂魄嗎?魂兮千里,來看他最後一眼?
至於土匪頭子,肯定不是思念了,這一定是來討命債的!
等等,他忽然同時看到這麼多死去的人,這意味著什麼?
蕭懷瑾的面色瞬間蒼白。
陸巖眼見他神情不對,低聲問道:“主人?”
蕭懷瑾一個激靈,被他喚回一絲神智,他幾乎忘記了呼氣,半晌才怔怔道:“陸、陸巖……我,可能,快死了……”
陸巖難得變了神色,趕忙上上下下將他周身打量一通,沒見到任何傷口流矢,嚴肅勸道:“主人,生死大事不能戲言!”
“不,”蕭懷瑾搖頭,眼睛卻溼潤了:“我……迴光返照了。”
傳說人在臨終前,會回憶起過往,並看到已逝的故人。
他神色哀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