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話宛如定身法術,登時便將紅箋一動不動地定在了那裡。停了片刻她才澀聲問道:“你是誰?”
她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緊跟著又追問了一句:“我認識你嗎?”
那男人慢慢放鬆了壓制住紅箋的手,語氣中隱隱透著些許笑意:“我猜中了?你別亂動,算了,不和你開玩笑了,老實些叫我把燈點起來,你個小兔崽子抓得我疼死了。”
說話間他放開了紅箋。
如此熟稔的口氣,透著久別重逢的喜悅,這人是誰?自己認識的人中誰會在煉魔大牢裡出現,誰又會和自己開這種玩笑?秦寶閒?明顯不是,大師伯井白溪,也不可能。
紅箋慢慢地活動了一下痠麻的手臂,心念電轉,將自己認識的人梳理了一遍,耳聽那男人“咔咔”輕敲火石,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她腦海中,她試探著叫道:“……前輩?”
床上的男人沒有作聲,兩手的敲擊聲卻停頓了一下。
紅箋心中頓時更覺篤定,不錯,除了他,誰還會有這麼大的本事叫煉魔大牢的長老們都覺著頭疼,誰會和自己開這種惡劣的玩笑。
她一時又驚又喜,連聲道:“前輩,是不是你?你沒有死?”
那人低聲咒罵了一句,怒道:“你就不能說點吉利的嗎?”手裡火石“當”的一聲響,火星迸起,引燃了火絨。
雖然一時失言惹了那人不快,紅箋卻不以為意,這就是變相地承認了。
她在黑暗中笑逐顏開。說道:“咱們分開不久無盡海異動,我猜定是前輩在結嬰,擔心得很,後來大長老和宗主他們回來,解除了後山的禁令,我還以為……當時難過了好長時間。這麼多年沒見。你怎麼能一下子便猜到方才進來的人是我?”
好像憋了很久的話,此時一股腦嘰嘰喳喳都說了出來,此時的紅箋才表現的像是一個小姑娘。兩年多的憤懣孤寂,突然有了宣洩之處,繃得快要斷了的心絃也不由地放鬆下來。
紅箋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會對這個相識於多年前且只見過幾次面的人如此信賴,也許因為是這人的神識秘法、萬流歸宗和法器“福疆”才成就了今天的自己。也許只是直覺使然,雖然他和季有云長的就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但在她的心目中早便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那人聽到紅箋說了這麼多話,嗤笑了一聲:“是麼,那到也不枉我摸一下就能認出你來。”
他點亮了床頭的油燈,牢房裡逐漸亮堂起來。
牢房裡佔地最大的就是紅箋身前的這張大床,床上枕頭被褥齊全,佈置得在紅箋看來簡直可以稱得上奢華。
床上歪坐著一人。正似笑非笑地望著紅箋,這和季有云相似的五官,截然不同的神情。不是她十三歲時在丹崖山亂石灘認識的那個神秘人又是哪個?
紅箋一個大大的笑容剛對著他露出來,便凝固在臉上。她的目光駭然落在了那個人的下體,被子掀開,露出兩條*的腿,自膝蓋往下空蕩蕩的,竟是已被利刃砍斷。
紅箋腦袋裡“嗡”的一聲,失聲驚道:“這,這,誰幹的?”
那男人渾不在意地笑了笑,晃了晃上身,叫肩上的鏈子響給紅箋聽,說道:“還會有誰,抓了我回來,怕我再跑掉。”
紅箋這才發現,自方才黑暗中便響個不停的鐵鏈子竟是穿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男人不聞紅箋說話,藉著燈光見她滿臉糊的都是方才的鼻血,十分狼狽好笑,只有一雙大眼睛漸漸蓄滿了淚水,好像馬上便要哭出來。
他沒想到十多年不見,這小姑娘不但未忘掉自己,反而親近更勝往昔,身體的殘缺已經這麼久了,他自己都已習慣,突然有一個人在為這個而難過,說一點兒不感動自不可能,不過他只是指了指床沿,叫紅箋坐下來,輕描淡寫地道:“別大驚小怪的,說說你自己吧,怎麼會在這裡?”
紅箋遲疑了一下,貼著床沿慢慢坐下來,低頭飛快地抹了下眼睛。
她忍不住又去看那男人的一雙斷腿,年頭太長,斷處已經乾癟發黑,靠近自己的這隻上面抓痕宛然,顯然這男人方才和自己開玩笑,強拉著自己的手去摸的是他的這條斷肢。
紅箋心裡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伸出手去輕輕又摸了摸那些痕跡,歉疚地道:“前輩,對不起,我不知道方才你是在同我開玩笑。”
那男人不耐煩地道:“行了,這有什麼好哭的,我是出不去,否則重續斷肢也不是什麼難事,至於關在這裡,反正也不能走動,有沒有腳又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