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雞蛋放在抽屜裡,用漫畫跟武俠小說壓著。然後就在亂七八糟的童年中忘了這一回事。一晃好多年。
一九九九年冬天,我在家裡整理舊書桌時赫然發現那袋雞蛋。媽啊,據說雞蛋擺久了會臭得要命。但在丟掉之前,我發覺那些年久失修的雞蛋殼上,竟清一色寫著“九把刀”二字,恰恰跟我的大學外號吻合。
沒辦法了,只好捏著鼻子敲一個看看是怎麼一回事。
雞蛋裡頭是一張特殊材質的字條,上面有完整的故事靈感、起承轉合的架構、漂亮的結尾。講述一個大學生一早起床,竟發現自己身處語言墜落、符號失卻意義的世界。
“太吊了吧?”我逐一打破雞蛋,一個又一個故事滾出。
都市恐怖病系列,等一個人咖啡,愛情兩好三壞,打噴嚏,殺手系列,月老,紅線,哈棒傳奇,樓下的房客……
就是這麼一回事。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大家都很清楚。
可惜前些日子那些臭雞蛋快被我敲光了,我開始在彰化到處尋找那個神秘的雞蛋老人,結果當然是遍尋不著。
我蹲在馬桶上越想越慌,這下要糟,我一向愛亂阱大話,偷偷仗著臭雞蛋,老是說想成為華文世界最會說故事的人,現在雞蛋沒了,寫不出威震天下的小說鐵定遭人恥笑。這一慌,肛門收縮,一顆雞蛋競從我的脫股噗通射出。
“獵命師傳奇?”我低頭看著破碎在馬桶裡,流出雞蛋的字條開頭。
我想,這下總可以寫一輩子的小說了吧!
被遺忘的紅色暑假
1
如果說,上個世紀80年代版本的童年,可以用陽光、草叢、沙土、跟秘密基地的氣味去概括構成。
那麼,這一切都是老舊的過去。
距離上個世紀的墜落才短短四年,新世紀在全世界人類的期待下,焦灼燥鬱地想擺脫舊時代的各式遺物,但節奏僅僅是痀僂爬梭的程度。
日本東京,依舊是全亞洲升學壓力最沉重,建築物密度最高、人口最壅塞、物價指數最駭人、AV女優素質最讓人滿意的城市。想在這樣的都市,重新擁有一個二十世紀八零年代版本的童年,已是不可能的神話。
法國後現代主義大師傅柯口中的“自我規訓”,在這個迷亂的城市裡得到最佳的印證,網路革命或是計算機遊戲時代的影響,不過是作為體制邊陲的系統微調。
高校裡幾十萬名拼命讀書的學生,補習班裡幾十萬名頭綁白布條的萬年重考生,全都是為了在十年後穿上燙得直挺的西裝,打上名牌領帶,進化成終生為各大企業鞠躬盡瘁的上班族,成為這個社會承認的體制零件之一。
暑假到了。
想上好大學,就一刻也不得鬆懈。學校老師有意按照老規矩,將所有學生的夏天,定義成七個科目……共計兩百七十頁的暑假作業。
沉重的課業負擔將耗竭掉這些高中生想花在網路遊戲、援交、與各式各樣有趣壞事上的精力,做一個對國家社會有用的螺絲釘。
但,有三個高中生可不同意。
“宮澤!”
兩個男孩騎著變速腳踏車,在下北澤一棟老社群公寓下迂迴盤繞,對著某棟漆成白色的三樓窗戶放聲大叫。
窗戶唰一聲開啟。
靠窗的書桌上,一個正咬著可樂吸管的十六歲男孩,一隻沾滿可樂糖液的手指。
vaio筆記型計算機前,男孩掛著肥大耳機、正聽著Mr。childen樂團超屌的新歌kurumi。
“怎麼樣!搞定了沒?”髮膠比頭髮還多、面板黝黑的武藏大聲說。
“全靠你啦!”身形高大、臉方方正正的阿廣舉起雙手。
十六歲的宮澤推推略嫌笨拙的膠框眼鏡,自信地看著計算機螢幕上發生的一切。
一條紅色的粗線橫在螢幕中央,由左向右慢慢推進,底部的數字計算顯示只剩下百分之四。
百分之三。
百分之二。
百分之一。
嗶!
宮澤朝窗外伸出手,得意洋洋豎起大拇指。
“搞定。”宮澤笑道。
兩個男孩振臂狂呼,腳踏車快速在樓底下刷來刷去,大吼大叫,惹得整棟大樓的住戶幾乎都將窗戶砰聲開啟,對著底下兩個小鬼叫罵。
透過一條藍色的網路線,學校的教務處計算機資料庫,在剛剛那一瞬間被宮澤設計的計算機病毒入侵。學生資料、操行記錄、入學考古題資料、各科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