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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沒有標準,直線有標準。”槐多邊說邊從有備手裡拿過本子,為有備作示範。他先用虛線畫了一個長方形的方塊,又用直線在方體裡找水壺的各個圓線,然後再把這些不完整的圓線連線起來,紙上便出現了一個完整的水壺輪廓。槐多又在這個輪廓上畫出了水壺的明暗,一個水壺便呈現在紙上。

槐多的作畫方法使有備的眼界大開,心裡一陣豁亮。接著槐多又給有備講了比例的重要。他說,畫畫要先講比例,比如一個房子前臥著一條狗,狗旁邊還有一隻雞,那麼這三種東西之間就產生了比例,這種比例就叫比例關係。比如一個成年人大約有七個頭高,這也是個比例關係。槐多對有備說,繪畫的道理還很多,我講的都是最基本的,都屬於觀察能力。在美術學校學美術,就是要鍛鍊自己的觀察能力。

有備為槐多治傷,槐多也培養著有備學習繪畫的觀察能力。槐多的傷腿逐漸痊癒,臉上的愁容也漸漸消失。閒暇時他常和有備一起到屋頂上畫寫生。有備問槐多,長野縣和兆州一樣不一樣。槐多說:“不一樣。長野縣有山,有水;兆州沒有山,只有一條孝河,河裡也沒有水。”有備說:“你是說兆州沒有長野好,是不是?”槐多覺出自己的言語有失,急忙說:“不是不是,不是這個意思。長野好,兆州也好,要不然為什麼我在本子上畫兆州。”有備說:“兆州好在哪兒?”槐多說:“兆州和長野許多地方都相似。這裡的平原就很像長野,看到它就能引我想到我的家鄉。長野有條千曲川,兆州有條孝河。孝河裡雖然沒有水,但它們彎彎曲曲的樣子實在一樣。我常常看著兆州想家鄉。”有備說:“那誰讓你們非要來中國不可。”松山槐多不說話了,可思鄉的心情顯然還在繼續,頓了一會兒,他喃喃地說:“……是的,誰讓我來中國呢?”松山槐多沉默了,枕著自己的手掌在屋頂躺了下來。有備也躺在松山槐多的旁邊。兩人靜默了一會兒,松山槐多嘆了口氣說:“有備,我給你唱一首歌吧,這是一首回家的歌。”他用日文低聲唱起來,唱得婉轉動情,自己還流著眼淚。

平時,槐多喜歡隨意把他的黑帽子戴在頭上,現在帽子就放在他身邊。有備喜歡這頂帽子,它那黑呢子的質地,黑色亮皮的帽簷,都讓有備覺得新奇。尤其綴在帽子正中的黃銅“美”字帽徽,更顯出它和一般帽子的不同。有時,有備替槐多換藥時就故意把這頂帽子戴在自己頭上。現在,有備聽完了槐多的歌唱後又拿起了這頂帽子,他把它戴在自己頭上說:“咱們先回家吧。”他拉起仍然躺在房上的槐多說:“我娘蒸糕呢,我聞見味兒了。”

有備曾把松山槐多介紹給向文成和秀芝,並偷偷對爹孃說:“這個日本兵和別的兵可不一樣,可別拿他當日本兵對待。”向文成說:“你說他和別的日本兵不一樣可以,可你說別拿他當日本兵對待可就說不通了。好壞他也是個日本兵。”向文成說著看似不疼不癢的話,也早就在觀察松山槐多了。一次,向文成看有備給松山槐多換藥,無意中也看見了松山的速寫本。他翻到兆州城門那一張就說:“城門的匾上還有四個字哪,你光點著四個黑點。匾上光點四個黑點不行。你應該添上去。”松山說:“匾上是有四個字,可一張速寫畫,不一定非把文字寫上不可,畫速寫是要講些概括的。”雖然松山委婉地拒絕了向文成要他往畫上填字的提議,可他由此發現了向文成的熱忱,他向他請教,問他那是四個什麼字。向文成說:“‘東門鎖鑰’。看,多麼雄壯的四個字。那字寫得也好,出自唐代大書法家虞世南之手。”向文成說這番話時本能地流露出一箇中國人的自豪。松山重視起向文成的話,但他並沒有把字直接寫在速寫畫的“匾”上,他在圖畫下方又添了一行小字:“此城門的匾上有四字為:東門鎖鑰。字型雄壯、有力。”松山受了向文成的感染,寫字時好像也帶著中國人向文成的心情和願望。

有備和松山從房頂上下來,去向家吃糕。這天秀芝真的蒸了一鍋黃米糕。有備就覺得,這是他娘專為槐多蒸的。可秀芝不這樣說,她給松山和有備每人夾了一盤子,又從籠屜裡夾出幾塊,叫有備去給醫院同志送糕。有備興高采烈地去給大夥兒送糕,又覺得他這舉動似又減輕了秀芝款待槐多的分量。

向文成也來吃糕,他對松山槐多說,他知道日本人也吃糕,東亞人都吃糕,可每個國家有每個國家的吃法。就此,你們講的大東亞共榮就行不通。松山槐多笑起來,笑容裡有幾分不自在。

秀芝看著松山槐多吃糕,說:“今年的棗沒長好,年頭不好,棗也長不好。”

松山明白秀芝說的年頭是什麼,那是因為他們這些日本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