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靜洛想了想,說道:“公子今天所行之事,當是利國利民。只是……,只是似乎……似乎和公子一貫的xìng子不太相符。所以,我想著,是不是公爺的意思?”
蘇昉笑了,說道:“你是想著,像蘇昉這般憊懶的人物,必是想不出這等辦法的罷?”
顏靜洛連忙搖頭,說:“自然不是。公子之才,靜洛自然明白。只是公子在滁雷所施者,乃無為之治,不像今天這般大動干戈。所以,我私下以為,這是公爺的意思……”
蘇昉搖搖頭,說道:“這件事情,父親在世時我就和他說過,只是父親顧慮頗多,不敢完全施行罷了,你以為設五寺、擢琛淵閣這樣的事是父親那樣的武者能想起來的?後來哥哥也和我討論過這個問題,我們共同把它設計成今天這個樣子的。但是我哥他也不想施行。他原本是想著什麼時候把這公爵的位子讓了給我,讓我做這件事。現在他讓我入了旭輝殿,以我這樣憊懶的xìng子,自不想像父親或哥哥那樣事必躬親,所以就把這個事情做了。
“至於你說的這大動干戈的做法和我在滁雷縣的作風不一樣,原因其實很簡單,我在滁雷縣治的是一個縣,燮州草原又是地廣人稀的地方,家家戶戶逐水草而居,無為而治正是最合適的做法。現在我的治下是整個燮國,是梁朝最大的諸侯國,治下的人民有耕田的有放牧的,有山有水,那就得想個能治全國的法子。就像是你在廚房裡做飯,青菜有青菜的炒法,魚肉有魚肉的燉法。你要是用燉肉的法子燉一鍋青菜,那就只能吃菜糊了;要是用炒青菜的火候來炒肉,估計是要拉肚子的。”
蘇昉站起來,踱了幾步,又說:“所謂‘治大國若烹小鮮’,治國和做飯其實是一樣的。不同的材料要講究不同的做法,煎炒烹炸汆,不一樣的做法做出來就有不同的口味。
“飯菜講究sè、香、味俱全,治國也是如此,要兵強、國富、民安。兵強是國之‘sè’,是一眼能看到的;國富是國之‘香’,讓外人想起來就有趨之若鶩的衝動;民安則是國之‘味’,只有真正吃到嘴裡的人、安居在這個國家內的人民才能體會到的安定和幸福。
“我侯府的廚子說,食物有酸﹑甘﹑苦﹑辛﹑鹹五味,真正善於烹調的人正是善於調和五味的人。而要獲得這五種味道,就得備齊包含這五味的材料。所以治國必得做好根本,今rì所做之事,就是備齊材料了,機構須完整,方不致到頭來手忙腳亂。
“要想做出誘人的佳餚,五味俱備尚不算完,說到底,還得要知道如何‘調和五味’,就是如何平衡五味的關係。醋多過酸、糖多過甜、青菜多苦、姜多過辛、鹽多則鹹。放到治國之要中,便是要調和各方關係,平衡各方力量,不至於尾大不掉。
“還有,古人說‘治大國若烹小鮮’,這‘烹小鮮’說白了就是燉小魚。這小魚只要入了鍋,切不可多行翻動,否則就再也找不到這條魚了。治國也是這樣。民尚平,政不可多變。如若朝令夕改,那苦的還是百姓。
“最後,古人說‘治大國若烹小鮮’,又說‘民以食為天’。聯絡起來想,說的就是,治國者要為萬民‘烹小鮮’,是‘民為國之本’的意思。偏偏就是有人想不明白,總是以為自己高高在上,以為百姓是豬是狗,偏不明白這‘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是千難萬險。不過只要是想明白了,總有做到的那一天。真到那時候,‘治大國’就真的像‘烹小鮮’這般容易了。”
蘇昉踱到顏靜洛面前,說:“三年前我把你送到墨離城,薦你做了鴻臚寺卿,並不是真的覺得你煩,更不是覺得你適合這個合縱連橫的職位,只是想讓你藉著和諸國交往的機會,多看多想,看看這諸國的許多公卿,哪個可做我燮國之敵。今rì看來,你雖未做到盡善盡美,卻也強差人意。只是以後得打起十二分jīng神來,我們這燮國的天下,靠的還是你們這些人啊!”
顏靜洛抬起頭,看著蘇昉深邃的眸子,覺得裡面有個什麼猛獸,潛伏在他平靜的目光下。他又想想平rì所為,實不明白這“強差人意”的評價從何而來——要說自己“中規中矩”還差不多。他張張嘴,卻沒吐出聲來。他感覺到,蘇昉待他甚厚,期望亦極高,只是自己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又隱約覺得,蘇昉平靜面容後面的那頭猛獸,時時準備擇人而噬,但自己並不在列,相反,他甚至覺得自己心裡也有那麼一頭猛獸。只是蘇昉心中的猛獸已經長成,可以慵懶的躺在燮州草原上打瞌睡,也可以隨時暴起,給敵人電光石火的一擊。自己心裡的這一頭,只是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