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趿上拖鞋走下床去,想在室內發現什麼禮品之類的東西,好判斷是誰來看望過她。但是沒有。她的眼光盯住那把床前的木椅看下去,突然在地上發現了一點菸灰,她蹲下去細看,確實是菸灰。這證明真是有人來過,並且是個男人!
驚慌中,她想不出來是什麼人。她是個沒有男友的獨身女人。多年前,曾有一個男友,發了瘋似的要娶她,可自從她患了子宮腫瘤後,那男人就躲得遠遠的了。她一下子明白,女人在男人的心目中只是會生崽的母獸,至於愛情,只是繁衍前的花招。她看過一個資料,說男女成熟後就會分泌出一種化學物質,靠著這種化學反應,男女相互吸引,可這種化學物質一點兒也不持久,幾年後就揮發掉了。她突然覺得這很絕望,很無聊。從此,她再沒結交過男友。就這樣30歲了,她覺得沒男人自己一樣過得蠻好。
看著這把莫名移動的椅子和地上的菸灰,她突然對這醫院很生氣,管理混亂,什麼人都在這裡亂竄,太不像話。她決定先不掃去這地上的菸灰,等一會醫生或護士來了,好狠狠地給他們提一通意見。什麼鬼地方,夜裡她看見一個赤裸的女人吊在天花板上,醫生護士卻說是她的幻覺,還給她注射鎮靜劑,那麼今天下午這件事可不是幻覺了,看他們怎麼解釋。
想起剛才的夢,呂曉婭記起薇薇好長一段時間沒到醫院來看她了。薇薇很忙,可這是她的過錯,因為如果不是她發現了薇薇的好身材並把她推上了T型臺,薇薇現在就還是一個成天圍著她轉的普通女孩子。可現在的薇薇是一家公司的總經理秘書了,那個胖老頭子將薇薇從T型臺上帶了下來,先是帶到酒樓酒吧,然後就帶到了他的辦公室。薇薇現在有房有車有體面的職業,可她卻說,呂姐,我恨死那老頭子了。這句話讓呂曉婭放了心,並且還有些開心,就像一件自己製造的武器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一樣。男人是又蠢又沒意思的東西,她對薇薇說,你得始終保持清醒。
整個下午都沒有醫生或護士到她的病房來,呂曉婭覺得自己像被人忘記了一樣。她拿起那本借來的書名叫《女巫》的書翻起來。她喜歡裡面那些彩色插圖,一絲不掛的女巫被吊在火刑上,上面是中世紀的天空,飛著牛頭馬面的魔鬼。她認為這些女巫都是了不起的女人,她們的一個夢、一個直覺或一句咒語就可以讓這個世界顛來倒去。男人都怕她們,燒死她們是因為男人愚蠢、膽小、害怕。她想到現在這個目光短淺無聊之極的男人世界,她相信一百個世紀後,還會有女巫來收拾殘局。
呂曉婭正是這樣愛上了時裝設計,她的本職是一家服裝公司的設計員,業餘卻沉醉於各種服裝表演或大賽的夢幻設計。她為女孩子們寫意畫夢不是要迷倒男人,而是要女人發現自身有多麼了不起。蛇一樣的古老而又年輕,噴火魅力在T型臺上表達的簡直就是夢幻。
而現在,地上的菸灰表明有男人在窺視她。在她睡著以後,那個醜惡的東西悄悄潛進來,坐在她的床前。他要幹什麼?呂曉婭想起在半夜聽見過的神秘的腳步聲,會不會是一個人呢?她開始還為自己獨住一間病房高興,現在卻迫切希望對面那張空著的病床立即就住進一個病人來。這樣,人氣旺一些,也好驅散這些莫名其妙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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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對我的信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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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紀醫生給我表弟作了骨髓移植後,表弟的病情有了明顯好轉。這使我萬分高興,覺得自己守護在醫院的辛勞真是值得。相比之下,守護表弟時寫下的這些零零碎碎的小說一點兒也不重要了。儘管這裡發生的事使我覺得有必要記錄下來,並且我有很強的記錄的衝動,但是,如果表弟能夠康復(儘管理智告訴我這對於白血病患者很難真正做到),叫我一輩子不寫小說也行。我祈禱奇蹟能在我表弟身上出現。
表弟能夠到樓下散步了,我便常陪著他到醫院的林陰道上去走走。不過他的自由行動有時也讓我著急。有天下午,我午睡醒來後沒看見表弟,便直奔樓下去找他,可沒人,他會上哪裡去呢?我怕他單獨時出事,比如暈倒之類。我心急火燎地往醫院外邊跑,在大門口正遇見他從街上回來,我叫住他,責怪他不該單獨上街去,他說沒事,悶得慌到街上走走,順便買了幾本雜誌。
我接過雜誌一看,全是些電影畫報之類的東西,我感到奇怪,你什麼時候成了追星的影迷了?我瞭解表弟,十足的足球迷,買雜誌只有一種,那就是《足球》。
這事到晚上便有了謎底。大約是10點多鐘吧,宋青到病房來給表弟量體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