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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兼夫婿十分能幹,她嫁過去那一年,也正好是夫君金殿傳臚的那一年。

本身有家世、有嫁妝,夫婿能幹,夫家也規矩守禮,更沒有妾室庶子的鬧心,怎麼看她都應該如同在國公府一般,繼續著自己金尊玉貴的生活。

大抵也有過這樣的一段日子吧。

她和林世宣的感情並不糟糕,最濃情蜜意的時候,她也在床笫間咬著對方的耳朵撒嬌賣痴地說等自己成了這個家的老封君,便要將所有擋著光線的樹木都給砍掉,當先的自然是那棵種在主院,將小半個院子都密密遮蓋的據說都有三百來年的梧桐樹。

不過一棵樹而已。

林世宣揉著她,唇角眼底永遠是那種耐心又細緻的微笑。

他很爽快地答應了,然後又是被翻紅浪,一覺天明。

睜眼盯久了窗外,眼前又是一片花白。

徐善然倦怠地合起眼睛,靜靜躺在榻上,沒過片刻,就感覺有人到了左近,細碎的窸窣聲隨之在耳邊響起,是玉琵和玉琶細聲的對話:

“老夫人呢?”

“還在睡著。”

兩句話落,房間又恢復了安靜。

徐善然感覺到蓋在身上的被角被掖了掖,又有各種細碎的聲音,間或還含著某些古怪的響聲,像是氣死風燈上破了個口子,又恰好有風吹過……

她睜了睜眼,眼皮卻彷彿有千斤的重量,只裂開了一條縫隙夠她看見窗前的那片深綠,就再次合上,帶她重新陷入黑暗。

耳中的人聲倒還算清楚。

玉琵穩重的聲音裡多了一絲急切:“我說你這個小蹄子,你好端端的抹什麼眼睛,是誰給你氣受了你好在老夫人面前做這副模樣!”

跟著是玉琶還帶著哽咽的嗓音:“多少年姐妹了你這樣說我?我只為老夫人……”

“為了老夫人,便更不該這副模樣!”

“我只是忍不住——”

話到這裡一轉,又有第三個聲音插了進來:“老爺過來給老夫人請安了。”

房間內靜了片刻,跟著玉琵的聲音響起來:“老夫人還在休息,請老爺回吧。”

闔著眼睛的徐善然費力地牽動了一下唇角,嘴角似扭出了一個弧度,又平復下去。

年輕的時候說成了老封君,就要將院子裡擋陽光的大樹全部砍去,但等她真當了老封君,她看著院中的這棵大樹,卻越看越覺得可愛。

也許是因為那個時候的她已經如同眼前的這棵大樹一樣,將自己的根鬚深深紮在林府之中,掌控著遮蔽著林府的一切人事。

院中的丫頭到底沒有擋住一心盡孝的兒子。

徐善然聽見對方進來,跪在床頭抹淚自責,句句不離願意折壽換她安康的表白,唬得一屋子的下人勸著架著,吵吵嚷嚷好一陣後,徐善然的耳邊才恢復清淨。

這時候又是玉琶呸了一聲,快言快語說:“我看老爺要是真有一分孝心,就不該每次來都要哭天搶地指天立誓一番,外頭不知道的人看了,還以為我們家的老夫人已經過身了呢!”

玉琵怒道:“還不閉嘴,合著事情你做就行,別人做就不行?”

“那哪一樣……”玉琶回了一聲,聲音到底歇下去,房間內便再沒有了交談聲。

是不一樣的。徐善然心想。

她身邊的這幾個丫頭,身契收著,打小調/教著,一日日放在眼前看著,從垂髫稚童看到如花似玉,哪一個不比那個對她又畏又恨的庶子貼心貼肺?她們流的眼淚,她相信至少有一半是為了她;而那個庶子呢,她也相信是真情實意。

真情實意的喜極而泣。

多高興啊。

壓在上頭的嫡母要死了,磋磨親孃藥死親孃的嫡母要死了,掌控著他成長乃至婚姻的嫡母要死了,一手推他上官位又抓住他沒法放下手中權柄的心理而日日受著尊崇供奉的嫡母終於要死了。

熬著、熬著、總算熬到了這老妖婆先走一步,世上哪還有比這更值得高興的事情呢?

“姑娘?姑娘?姑娘回答媽媽一聲好不好?”

“姑娘是不是在跟媽媽做遊戲?姑娘該起身了,姑娘想吃什麼想穿什麼,且說一聲可好?”

“姑娘,太太馬上就……”

過去的聲音在回憶的間隙裡又遙遙地傳來。

徐善然努力想要辨認清楚,卻有另一種摸不清的力量將她禁錮在回憶裡。

大概真沒有多少時間了,回憶繞著回憶,攪得她都有些不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