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蘭聞言亦有些傷感,便問:“端淑長公主再嫁之事定下了麼?”
如懿頷首道:“已成定局,皇上已經下旨,封準噶爾臺吉達瓦齊為親王,於九月十二日迎娶端淑固倫長公主,如今禮部和內務府都已經忙起來了。”
海蘭微微頷首:“再忙也是悄悄兒的。大清至今未出過公主再嫁之事,到底也是要臉面的。公主這次大婚可比不上上回風光了。”
“公主上回遠嫁,正逢先帝垂危。一起倉促就事,哪裡能多體面呢。這次嫁的更是自己的殺夫仇人。聽說皇上已經給了公主密旨,要她一切以國事為重,不許有輕生之念。”
海蘭越發壓低了聲音道:“公主在外是太后的掣肘,太后在內更是公主的顧慮,彼此牽念,最後只能遂了皇上的心意了。”
如懿明豔飽滿的神色逐漸失去華彩:“端淑長公主如此,孝賢皇后親生的和敬公主亦如此,別的公主還能如何呢?不過是生於帝王家,萬般皆無奈罷了。”
海蘭默然哀傷,亦不知如何接話,只掐了一脈荷葉默默地掰著,看著自己斷月形的指甲印將那荷葉掐得凌亂不堪。
正沉吟間,只見三寶匆匆趕上來,打了個千兒道:“皇后娘娘,愉妃娘娘,舒妃那兒”
如懿遽然轉身,問道:“是不是十阿哥”
三寶垂首道:“是。十阿哥不幸,已經過世了。”
如懿與海蘭對視一眼,只覺得心中一陣陣抽痛,那個孩子,尚未來得及取名的孩子,幼小的,柔軟的,又是如此蒼白的,意這麼去了。她不敢想象意歡會有多麼傷心,十阿哥病著的這些日子裡,意歡的眼睛已經成了兩汪泉水,無止境地淌著眼淚,彷彿那些眼淚永遠也流淌不完一樣。
如懿情不自禁地便往回走,三寶急得拼命爬到她身前磕頭道:“皇后娘娘,您不能去,您不能去!”
如懿喝道:“起開!”
海蘭忙扶著如懿,手上加緊了力氣,扯住如懿道:“娘娘!是不能去!您懷著身孕,快要生產了,喪儀悲傷之地,您是不能踏足的!”
如懿吃力地撐起腰肢,正色道:“本宮是皇后,一切邪妄不至本宮之身,本宮不怕的,本宮的孩子自然不會怕!”
如懿和海蘭趕到春雨舒和之時,宮人們都已經退到了庭院之外,開始用白色的布縵來裝點這座失去了幼小生命的宮苑。
如懿悄然步入寢殿,只見意歡穿著一襲棠色暗花緞大鑲邊紗氅,一把青絲以素金鏤空扁方高高挽起,疏疏綴以幾點青玉珠花,打扮得甚是清爽整齊,並無半點哀傷之色,如懿正自詫異,悄悄走近,卻見意歡安靜地坐在孩子的搖籃邊,雙手懷抱胸前,緊緊抱著一個洋紅緞打籽彩繡襁褓,口中輕輕地哼著:“風吹號,雷打鼓,松樹伴著樺樹舞,哈哈帶著弓和箭,打獵進山谷,喲喲呼,打獵不怕苦,過雪坎,爬冰湖,藏在老虎必經路,拉滿弓來猛射箭,喲喲呼,除掉攔路虎”
她輕輕地哼唱著,歌聲中帶了如許溫然慈愛之意,一抹如懿從未見過的溫柔笑意如漣漪般在她唇邊輕輕漾開,一手撫摸著懷中孩子已經蒼白沒有血色的面孔。
如懿望著她,心中似一塊薄瓷,漸漸蔓延上細碎而酸楚的裂紋,她回首看了海蘭一眼,海蘭走近了,柔聲笑著哄道:“好妹妹,你也抱得累了,我來替你抱一抱十阿哥吧。”
意歡警覺地抬起頭,緊緊抱著孩子往後一縮,以戒備的目光看著如懿和海蘭。
海蘭溫聲道:“你唱得累不累?是不是渴了?”她從桌邊倒了一盞熱茶,招手道:“快來喝口水,否則嗓子唱啞了,可不好聽了,十阿哥不會喜歡呢。”
意歡無限愛憐地看了看懷中的孩子,溫柔道:“十阿哥不會喜歡?”
海蘭笑意溫婉,親熱道:“可不是?十阿哥聽了你唱歌可喜歡呢,等下我的五阿哥也來,好麼?”
意歡微微鬆了鬆手,不知是否該放下懷中的孩子,如懿好聲好氣地哄著道:“你去喝水吧,孩子的襁褓該換一換啦!本宮知道你不喜歡別人碰十阿哥,本宮來吧。你放心的,是不是?”
意歡遲疑片刻,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放到如懿懷中,愛憐地摸了摸孩子的臉,淺笑如冬日裡最貼身的錦衾一般暖和,她柔聲道:“額娘去喝口水,立刻回來,好孩子,你別怕啊!”
意歡雙手放開的一瞬,如懿摸到了孩子的臉,那臉是冰冷的,沒有一絲活氣,甚至有些僵硬了。如懿心中一酸,淚水情不自禁地滑落下來,她如何敢給意歡瞧見,慌忙背轉身擦去了。
意歡匆匆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