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芮看著羋月,長嘆一聲,將羋月整個人抱入懷中,低聲道:“別怕,有我在,不會冷的……”
夕陽斜照,羋月靜靜地伏在庸芮的懷中。錦被蓋在她的身上。內室不大,幾處銅爐生火。一會兒便暖了起來。
庸芮緊緊地抱著羋月,他的後背已經冒汗,她的身子仍然是這麼冰冷,他在努力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
慢慢地,她的身子不再冰冷。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發現她的眼睛已經閉上,呼吸也變得平緩起來。
羋月睡著了。
庸芮仍然攬她於懷,一動不動。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整座甘泉宮靜悄悄的,沒有一絲響動,沒有人敢在此刻發出一點聲音。
一夜過去。
天亮之前,庸芮悄悄起身,走出了甘泉宮內室。
嬴稷坐在外殿,他已經等了一夜了。
庸芮見到嬴稷,沉默著上前行禮。
嬴稷並不看他,他的眼神落在遙遠的前方,只輕輕問:“母后怎麼樣了?”
庸芮拱手恭敬道:“太后已經安歇了,還請大王派宮人入內服侍,大約早晨還得請太醫前來診治。”
嬴稷緩緩地轉過視線,看著庸芮。他剛剛起來,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頭髮也是凌亂的,看得出來,他這一夜幾乎沒有睡著。
然而他的眼神、他身上的氣息,卻是純粹而毫無雜質的。
嬴稷嘴角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緩緩點頭:“有勞庸大夫了。”
經過一天一夜的激戰,白起和魏冉已經控制了義渠大營。
這些年來,秦人與義渠人一起作戰,一起生活,早已經完成了對義渠人的滲透與收買。義渠人亦是人,誰都想過上好日子,誰能夠給他們好日子,他們就會向誰效忠。義渠王雖然南征北戰,平定了草原,可是草原各部族能夠這麼快向義渠臣服,並不只是畏於刀和馬,更是向著給他們提供糧草和牛羊絲帛的大秦臣服。甚至連義渠內部的將領也是如此。
在混戰中,鹿女率一部分義渠兵護著趙雍突圍,同時將這一部分人馬併吞。而老巫亦帶著部分兵馬逃走,找到草原深處某部中昔年義渠王與其他妻妾所生的一個兒子,擁他為主,在草原上與秦人展開周旋。然而義渠大勢已去,秦昭襄王三十七年,這一部分殘餘人馬,亦被白起所平定。至此,義渠完滅。
事實上,在義渠王死後,大秦就已經基本完成了對義渠的併吞,不但得到了無盡良馬騎兵,而且從此東進再無後顧之憂。
秋風起,秋葉落,滿地黃葉堆積。
羋戎陪著黃歇走進甘泉宮,沿著廊簷緩緩而行。
廊下,有小宮女熬藥,藥氣瀰漫在整個宮中。
黃歇低聲問:“她怎麼樣?”
羋戎嘆道:“阿姊病了,這次病得很重。”
黃歇問:“太醫怎麼說?”
羋戎道:“鬱結於心。唉,她不能學普通婦人那樣痛哭長號,就只能折磨自己了。”
侍女石蘭打起簾子,但見羋月昏昏沉沉地躺著,嬴稷坐在一邊,侍奉著湯藥。
看到黃歇進來,嬴稷放下藥碗,站起一揖,神情沉重:“母后病得很重,寡人束手無策,不得已請先生來,多有打擾。”
黃歇道:“大王言重,外臣不敢當。”
嬴稷看了黃歇一眼,咬了咬牙,就帶著羋戎走了出去。
黃歇坐到榻邊,輕喚道:“皎皎,皎皎——”
羋月睜開眼睛,看到了黃歇,她有些恍惚,好一會兒才慢慢反應過來:“子歇,是你啊……”她的聲音素來是清朗、果斷的,可是此刻卻顯得喑啞蒼老。
黃歇驚愕地發現,她的鬢邊竟然有了幾縷明顯的白髮。
黃歇心頭一痛,強抑傷感,點頭道:“是我。”
羋月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神情依舊有些恍惚,似乎不知道是夢是真,只喃喃道:“子歇,你來了,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嗎?”
黃歇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著:“是,我來了,我不離開你。”
羋月微微一笑,終於睡了過去。
嬴稷隔著甘泉宮內殿窗子,看著室內的情景。
但見羋月沉沉睡去,黃歇伏在羋月的榻邊,溫柔地看著她。
夕陽的餘暉落在嬴稷的臉上,將他的臉映照得陰晴不定。
黃歇在甘泉宮,一直住了三個月。
而羋月的病情,也在慢慢地恢復。終於,她搬回了章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