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江老爺子的眼神便帶了一點審視,卻見對方坦蕩蕩看著自己,眼裡全是經歷世事滄桑後的精明。他忽然就明白了:這樣一隻老狐狸,看透了世事,又怎可能成為他自己口中那因為貪得無厭而不肯急流勇退,最後弄得粉身碎骨的笨蛋呢?人為財死這種定義完全不能用在老頭兒身上的。
旋即陸雲逍便想起江老爺子之前的病。細細算來,對方是從山上回來後便開始病的,差不多兩個多月了,而江南洪災,也正是從那時候開始,或許,他因為那個疑心病,所以這兩個多月都沒有管理家族事務,江海才能發揮出重要作用,如今自己上門詢問,一定會引起老狐狸的警覺,一旦江海做的事情被老爺子知道,這老傢伙未必便會允許他繼續參與呢。
這只是陸雲逍的一個直覺,不過他也不是很在乎,以江老爺子的為人,應該並非他所想的那些調查物件,這樣一個精明的老狐狸,為什麼會有那樣可笑的疑心病?只能說明他怕死,非常的怕死,所以喝了蟲子之後,就總覺得蟲子在自己肚子裡折騰,活不成了。既然怕死,那基本上就不會參與一些危險的事,所以,他應該不是需要自己詳細調查的物件。
一念及此,陸雲逍也覺得有點輕鬆,如果這老狐狸也參與了此事,那還真的不好對付。當然,也不能因為這一面之緣,就完全的對江家放心。已經打草驚蛇了,接下來,就要看江家如何應對處理。
細細沉吟了一回,陸雲逍站起身來,對老爺子微笑道:“多謝老爺子,雖然未曾解我疑惑,一番話卻也讓我受教匪淺,我明日便要趕赴杭州,這些日子打擾府上了。”
江老爺子連忙說不打擾不打擾,又盛情挽留陸雲逍多住些日子,在得知對方“公務繁忙”時,只好遺憾表示“既如此,小老兒不敢拖延欽差大人賑災”,於是扯皮了幾句話,陸雲逍便告辭而去。
眼看就要出院門了,忽聽身後相送的江老爺子沉聲道:“小侯爺的家事,論理小老兒不該多嘴,然而小老兒一生就是這麼個直來直往的性子,一旦說錯了,還望小侯爺恕罪。”
陸雲逍停下腳步,轉身沉著的看著江老爺子,淡然笑道:“哦?老爺子有話,但說無妨。”
江老爺子嘆口氣道:“神醫娘子雖是家族零落,她又操弄醫術,然而我觀她品格,卻是高尚熱烈之人,小侯爺休妻,這實在是……不太妥當。”
朝雲和暮雲在旁邊聽得心裡直吐舌頭,暗道這老頭兒果然是膽大包天,不管你怎麼為大奶奶鳴不平,你就敢在我們爺面前批評他休妻不妥當,您老人家心裡已經把我們爺當成負心漢了吧?不過就是沒直說罷了,其實這和直說有什麼分別呢?難道我們爺還聽不出來?
果然,陸雲逍也沒想到江老爺子竟是為夏清語打抱不平,他本沒必要和這老頭兒解釋。他陸雲逍做事,對得起天地良心,何曾需要向別人解釋?然而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麼,在沉默了一會兒後,他竟淡淡道:“老爺子不必為此事掛懷,你只看到她如今是你的救命恩人,卻不知她和我之間的刻骨仇恨,殺子之仇,其實和殺父之仇一樣,都是不共戴天。”
話音落,他便轉身離去,這裡江老爺子面色微變,喃喃道:“殺子之仇?莫非是那神醫娘子當日害了你的孩子?可是不曾聽說陸小侯爺有兒女啊,是了,大概是想了什麼法子暗害了某些女人的胎兒,只是……神醫娘子能行出這種事來?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啊。唔,還是說,她是被人陷害的?那也不對,好幾年的夫妻,如果真是好娘子,以小侯爺的眼光,不該看不出來啊。”
江老爺子苦苦思索,卻因為完全沒有線索而鑽進了死衚衕,最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老傢伙終於從死衚衕裡走了出來,一拍大腿嘿嘿笑道:“不管神醫娘子從前是什麼人,她現在卻是個好樣的。小侯爺,您也並非沒有半點兒觸動吧?不然的話,怎麼可能會請她來給我治病?”
一邊說著,老爺子就開心起來,但是回到屋裡後,他立刻就想起,自己還去替人家操心呢,眼下自己就有個不知道做了什麼動作的兒子要等著他去收拾。因思想著陸雲逍的話,老爺子的臉色便越來越難看,過了好一會兒,方對身旁僕人道:“去把幾個管家給我叫過來,我有話問他們。”
********************************
“你翅膀兒硬了,這種事情也敢摻合,媽的你老子我還沒死呢,你就急著蹦躂了,你是看我們江家做了上百年的大富商,這家族的日子太好過了是不是?你他媽是我的兒子嗎?說,你是不是我哪個老冤家仇人轉世投胎來禍禍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