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白總說他最不愛玩的就是捉迷藏,說捉迷藏幼稚,幼稚至極,可每次卻還要喊著李貿然陪他玩。彷彿他一旦成了這個遊戲的倡導者,這遊戲便脫離了幼稚。他就是這樣的人,時常自負的對一些行為妄加論斷。
比如說他不許李貿然跟小女傭多說話,因為多說就是下流,不正經,他看不慣李貿然臉蛋屁股統一的白,因為白面板娘氣,沒有男人樣。
他看他多樣的不好,總能動不動的就挑出一堆刺來,但他留洋之前還是想著帶他走呢。
這是個沒有達成的許諾。
為著這個許諾,李貿然常常感到莫名自豪,他想到黃家阿哥,程將軍看黃家阿哥有這樣的麼,會走到哪裡都要帶著他麼,當然沒有。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更何況,黃家阿哥已經死了。
程將軍知道黃寶山的死,表情裡似乎也有這麼一絲絲悲憫,因為黃寶山是他用慣了的人。但也只是用慣,說到底就跟他喝習慣的茶杯,坐習慣的凳子一樣。丟了這個,換上個新的一樣很快又會養成新的習慣。
不自覺的放慢腳步,李貿然往廊簷外面探了一眼。
碧藍的天空洗過一樣高高的嵌在天井上方,唧得一聲,水藍的顏色裡滑過一隻黑白相間的雀鳥。
後面來了小副官說:“李大哥你看,是喜鵲。”
李貿然笑了笑:“怎麼了,你有什麼好事麼?”
小副官羞澀的縮縮脖子,手不自覺的在衣服上撫了一下說:“沒有沒有,我哪有什麼好事。”
李貿然不知道他好幾次看見小女傭偷偷的幫小副官洗衣服算不算喜事,但他很快就如願以償了——程瑞堯給他批了調動文書,並且這一次,程將軍也沒有反對。
程將軍不反對,並不是因為他對白皮小子不上心,而是他沒空,被人放冷槍受了傷,他脾氣暴躁的在醫院住了整整一個禮拜。而就是在這個時候,程白回來了。沒有任何文書電報的通知,幾乎有些從天而降的意思。
因為程將軍受傷的事情而沖淡了這種驚喜的感覺,大家甚至以為這是命中註定,兒子感應了老子受難,所以風塵僕僕的趕了回來。
第一個見到程白的是李貿然,當時兩個人在醫院的白牆外面擦肩而過,面對面只隔著十來公分的距離。
李貿然簡直喜出望外。
來不及開口,他先在心裡急急的叫:二爺!
並沒有聲音,程白卻回頭了,心有靈犀似的對上他了充滿驚喜與快樂的眼睛。
“二爺!是二爺嗎!你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他急切的追上去,完全不顧自己還提著剛換下來的尿壺。
隨行的衛士攔住他,厲聲道:“幹什麼你!”
李貿然有點窘,尿壺藏到身後去,又倒退幾步保持著距離,滿目期待的望向程白:“二爺,二爺你還記得我嗎?”
程白立在原地,一言不發的看著他,他也長高了,骨架同眉眼一樣俊秀挺拔,那種經得起推敲的美麗也並沒有消逝。他依舊美得跟天仙一樣,無關性別不分男女,彷彿一張畫一支歌,是可以迷人也可以醉人的。
程白皺皺眉頭,思索了一會兒才說:“小李。”
和小時候清亮稚嫩的聲音不同,他的嗓子有點沙,卻像羽毛紮在面板上,刺刺的尖尖的,讓人陣陣發癢。
李貿然趕緊點頭:“噯!二爺,二爺是我!是我!就是當初被你拿螃蟹夾出來的那個。”他竭力的使自己在對方的回憶裡豐滿起來。
可程白似乎對他的努力爭取並無興趣,輕描淡寫的一點頭,便徑自的繼續往病房裡去。剩下李貿然一個人呆在原地,懊悔不已的直咂嘴。
要早知道會這樣,他就該換身新衣服過來,尿壺也不要拿了,直接叫那個新來的小副官去拿不就好了?
程白一定是嫌棄他了,比小時候更加嫌棄,不然怎麼會連話都不要多講了?
無比沮喪的走進廁所,他在水龍頭嘩啦啦的聲音裡一句接一句的拼起自我安慰的理由。
程將軍受了傷,程白是兒子,還有什麼比兒子看老子更加重要的事情麼?
沒有。
你李貿然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小男傭,程白是少爺,還有少爺倒貼著來跟傭人親熱的道理麼?
沒有。
翻過來複過去的刷尿壺,李貿然忽然清醒了,忽然羞愧了,當初是他說的要當兵才不肯跟著人家走的,現在呢?
人家學成歸來,自己又混出個什麼名堂來了?
他總希望自己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