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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好像在替他費勁兒,要把他有意說得含糊的話補全。說到這裡,也許有必要追敘一下格朗臺口吃和耳聾的歷史。在安茹地區,沒有人聽當地話和說當地話比狡猾的葡萄園主更心領神會,更口齒伶俐。雖然他如此精明,從前卻上過猶太人的當。那個猶太人在談生意的時候,把手在耳朵邊彎成喇叭形,假裝聽覺不靈,又結結巴巴地像要尋找合適的措辭,表示口才太差。格朗臺動了惻隱之心,覺得自己有責任替那個狡猾的猶太人找出他假裝找不著的字眼兒和想法,代猶太人補全表達欠佳的理由,結果他的話成了該死的猶太人要說的話,最終他成了那個猶太人而不是格朗臺自己了。那次古怪的交鋒所達成的生意,是老箍桶匠的商業生涯中唯一吃了虧的交易,但經濟上吃了虧,精神上卻賺到得益匪淺的教訓。所以格朗臺後來感激猶太人教會他這一手,磕磕巴巴地讓商業對手著急,忙於替他表達思想,從而忘掉自己的觀點。而今天晚上要談的問題的確更需要裝聾、裝口吃,更需要用莫明其妙的兜圈子來掩蓋自己的真思想。首先,他不願對自己的主張承擔責任;其次,他又願意說話主動,讓人摸不透他的真正意圖。

“德·蓬……蓬……蓬豐先生……”格朗臺三年來第二次稱克呂旭的侄子蓬豐先生。庭長聽了簡直自以為已經被刁鑽的老頭兒選作女婿了。“您……您……您方才說,破……破產……可……可以……出於某……某種情況……由……由……”

“由商業法庭出面阻止。這種事情天天都有,”德·蓬豐先生抓住了,說得確切些,自以為猜到了格朗臺老爹的想法,好心好意地準備跟他詳細解釋一番。“您想聽聽?”

“洗……洗耳恭……恭聽,”老頭兒特別謙遜地回答說,那模樣像調皮的孩子故意學乖,假裝一本正經聽老師講解,心裡卻在訕笑老師。

“當一位值得尊敬又受到尊敬的人,例如,在巴黎的已故的令弟……”

“舍……舍弟,對。”

“一旦受到週轉不靈的威脅……”

“這……這……叫叫做……周……週轉不靈?”

“是的。……以致破產迫在眉睫,對他有管轄權的(請注意)商業法庭有權透過判決給他的商社任命一些清理員。清理不是破產,您懂不懂?一個人一旦破產名譽就掃地了;但是宣告清理,他還是個清白的人。”

“這就……大……大……大不一樣了,要……要是……代價……並……並不更高……”格朗臺說。

“不透過商業法庭也還可以宣告清理的。因為,”庭長捏了一撮鼻菸,“破產是怎麼宣告的,您知道嗎?”

“我從來沒有想……想過,”格朗臺回答。

“第一,”法官說,“當事人或他的合法登記的代理人造好資產結算表送往法院書記室。第二,由債權人出面申請。如果當事人不交資產結算表,債權人不申請法院宣告該當事人破產,那又怎麼辦呢?”

“是啊,怎……怎麼辦?”

“那麼死者的親族,代表,繼承人,或者當事人如果沒有死則由他自己,或者當事人如果躲起來了,可以由他的朋友,出面清理。也許您想清理令弟的債務吧?”庭長問道。

“啊!格朗臺,”克呂旭公證人叫起來,“那就太好了。咱們地處偏僻,面子要緊。令弟畢竟跟您同姓,要是您挽救自家清白,那您可真是個男子漢了……”

“崇高的男子漢,”庭長打斷老叔的話,插言道。

“當然,”老葡萄園主答道,“我我我的弟弟是是是姓格朗臺,跟……跟我同姓。這……這這是千真萬確的。我我我不否否否認。而這這這……種……清清清清理……能能能能……在任……任何情情情況況……況下,從各各各方方面看看看,對對對我我我……所愛的侄兒是是是很很很有利利利的。可是,先得弄明白。我不認認……認得那些巴黎的壞壞壞蛋。我……在索繆,您知道!我的葡葡萄秧,我的水水水渠,總,總之,我有我的事。我從沒有開過期票。什麼叫期票?我我我收到的期期期票多了,我自己沒有籤籤簽發過。期票能兌兌兌兌現,能貼貼貼貼現。我就知道這些。我聽聽說可可可可以贖回期期……”

“是的,”庭長說,“貼百分之幾,可以買到。您懂不懂?”

格朗臺用手托住耳朵,做了個招風耳。庭長把話又重複了一遍。

“那麼說,”葡萄園主接言道,“這這這中間,有人喝湯,有人吃肉了。我我我活到這這把年年年紀,這這這些事事事,我都都鬧鬧鬧不清。我得……得……留……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