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搖人……二人心中鬆了口氣,露出笑容:
“見過徐監侯,多謝方才施以援手。”
徐修容客套地微笑回禮,表示乃是分內之事,欽天監能招攬到二位,蓬蓽生輝云云。
雙方互飆演技,看的季平安嘴角上翹,覺得有趣極了。
而這時候,尷尬的雙方把能想到的寒暄詞都用完了,頓時僵在這裡,因不知對方“知道多少”,而不敢亂說話。
只能同時看向季平安。
季平安忍俊不禁,擺手道:“好了,都不用裝了,關起門來,大家都是‘自己人’。”
自己人……
接著,他不等幾人琢磨過味道,乾脆地道:
“修容知道我的身份,沒必要裝做外人,春秋是與神皇和我當年一起打過天下的,衛夫人也算是同袍家屬,都不是外人。”
三方愕然,表情呆滯地愣了下,才終於明白過來。
江春秋率先鬆垮下來,這位糙漢子莽夫嘿嘿一笑:
“原來是自己人,你早說啊,看老夫和將軍夫人累的。”
衛卿卿也翻了個白眼,心說老孃白演了,浪費精力。
徐修容短暫呆滯後,看向二人的眼神也親近了許多,同時帶著好奇。
畢竟她出關不久,親眼看到兩位與國師同時代的人物,體驗還是很新奇的。
“行了,你們兩個先去隔壁休息,我與修容單獨談談。”季平安說道。
見色忘義……江春秋腹誹,心說有這麼漂亮的女徒弟也不給咱介紹下。
唉,軍師也被腐化了啊!
衛卿卿眼珠則在二人間轉了轉,不知在腦補什麼,一聲不吭走了。
……
等房門再次關閉。
屋中終於只剩下兩人,氣氛卻忽然變得有些古怪起來。
季平安看向徐修容,只見方才一副大修士威嚴姿態,凜然有種不可侵犯氣質的女監侯,此刻褪去了所有的身份標籤,恢復本真。
正用一雙柔軟動人,如同湖泊中明月倒影般的眸子,略顯幽怨地看著他。
一聲不吭。
不是……你這眼神是鬧哪樣……季平安渾身不自在,換了個坐姿。
這時候,他也不再是外表的少年,氣質更近似於當年。
而他這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氣質轉變,落在徐修容眼中,頓時只覺記憶中已經有些模糊的那道身影,漸漸與眼前之人重合,變得清晰具體起來。
自從成為監侯,獨當一面以來努力變得堅硬起來的心,忽地卸下一切鎧甲,變得柔軟。
彷彿這全天下,只有在季平安面前,她才能放下所有的警惕和戒備,用最不設防的狀態,展露真實的自己。
而在季平安眼裡,眼前肌膚素白,五官精緻,因身穿官袍,那柔和中兼具一絲硬朗的古怪模樣,讓他不禁想起當年。
眼前的女監侯,也彷彿褪去了這件官袍,褪去了“觀天境”的光環,褪去了多年閱歷的成熟,一直看到她衣袍下那個純淨柔和的少女。
良久。
“你沒讓我失望。”季平安欣慰地說道。
瞬間,只這一句話丟擲,徐修容水汪汪的眼睛便彎了起來,同時有晶瑩的兩行淚珠沿著吹彈可破的臉頰滾落。
喜極而泣。
並用略顯沙啞的聲音,近乎抽噎般,說出那句過去的許多年裡,她心底曾演練無數次的話:
“師尊……我們好想你。”
是的!
思念!
此刻,沒有言語能形容徐修容的心情。
那正如一罈埋藏地底多年的老酒,歷經春夏秋冬,有著醇厚而複雜的滋味。
如果說截止十年前,在徐修容眼中,“國師”都是個如同擎天巨樹般的存在,為整個欽天監,乃至整個王朝遮風擋雨。
將她和李國風等師兄弟,保護的極好,讓他們幾乎沒有任何磨難地成長了起來。
那麼當十年前,國師魂歸星海後,徐修容便真切地明白。
原來一個人的死亡,可以讓另外一些人的世界猛地塌陷,缺失一大塊。
她也才後知後覺明白,人活著的時候,就算因為閉關,或化凡,幾十年不見一面,其實也與真正的死亡相去甚遠。
前者只是牽掛,後者是追思與無盡的哀悼。
無數個遇到磨難而無眠的夜晚,會在夢裡想著如果“國師”還在,該有多好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