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得到知府叮囑,不敢輕慢,忙應聲走遠。
等周圍安靜下來,季平安才撣了撣衣袖,邁步走到了前方牢門前。
憑藉著火盆的橙色光焰,他負手站定,隔著金屬欄杆的縫隙,看到一間灰色的囚室,地上空無一物,連乾草都沒。
整個囚室內,只延伸出一條鎖鏈。拴在一個穿書生儒袍的年輕人身上。
後者並未靠坐,而是懶洋洋地躺在囚室地面上,似在酣睡,並稍微掀開了肚皮上的袍子,顯出略顯乾癟的肚子。
整個人沒有犯人應有的惶恐與悲慼。
而是將囚室誰出一種家中床榻的感覺。
季平安微微揚眉,說道:“你是謝文生?”
假寐的讀書人這才撐開眼皮,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懶散地坐起,露出一張蓬頭垢面,有些清秀的臉孔。
謝文生臉上沒有什麼戾氣,只有厭倦,瞥了季平安一眼,似乎意外於對方的穿著打扮:
“咦,怎麼是個道士來審我?不該是什麼士兵頭頭?”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股擺爛的氣質,隱隱帶著些挑釁。
似乎覺得,壓根不需要再隱藏自己的身份。
季平安挑了挑眉,微笑道:
“所以,他們還沒來得及審訊你?為什麼?”
謝文生眨眨眼,說道:
“誰知道呢,也許是忙著滿城抓人,或者覺得我反正也逃不掉?所以你不是和他們一起的?大周別的什麼衙門的官吏?哦,你是大周國教的吧,道門有問靈搜魂的法子,倒是合適,不過你不必白費周章了,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我還會再畏懼死亡嗎?大不了一死罷了。”
季平安饒有興趣道:
“你這話不誠實。恰恰是死過的人,才更畏懼死亡,若你真的不在意,昨晚為何要逃?”
謝文生嗤笑道:
“我只是不在乎這皮囊,又不是傻。”
季平安笑道:
“我喜歡與聰明人打交道,既然你不蠢,那何不將身份說出,也免於刑罰。”
謝文生“哈”了一聲,臉上顯出幾分桀驁:
“老子行走九州時,你們這些小娃娃還沒生出來呢,就憑你們,也想擺佈我?”
季平安嘆了口氣,說道:
“逍遙門的人,果然就算奪舍轉生了,也還是這般性子,令人厭煩。”
逍遙門!
當聽到這三個字,謝文生原本擺爛的氣質、桀驁的表情瞬間僵住,瞳孔驟縮。
只覺脊背下意識發涼,並非恐懼,而是人被突然點破來歷、秘密時,本能的緊張,應激反應。
他眯起眼睛,說道:“什麼逍遙門?”
拙劣的演技……季平安哂笑道:
“你昨夜施展的術法,不就是逍遙門本宗的法訣?
恩,讓我想想,逍遙門這個小派也算傳承悠久,屬於道門的一支,主張逍遙自在,不受天地拘束,講究個隨性而為,故而師徒傳承也隨便的很。
每一代門主都是自己逍遙自在好些年,才不情不願收徒,更懶得多收,所以門人始終極少。
正因如此,昔年道盟覆滅時,只剩下一根獨苗,魏華陽曾經招攬過,但其拒絕了,不知道跑去了哪裡。
後來大乾王朝鎮壓起義軍,那一代的逍遙門主被從山中攆出來,被軍隊摟草打兔子般趕的滿九州跑,狼狽不堪……”
謝文生聽著聽著,臉色逐漸漲紅,維持不下憊懶的人設,出聲打斷:
“住口!”
季平安詫異地看著他,笑眯眯道:
“看來是我說中了。不過你這般激動,莫非是戳中痛處了麼,難道你就是那個被追的到處跑,卻死活不肯捲入九州王朝爭鬥的門主?還是其弟子?”
謝文生臉頰面皮抽搐,隔著柵欄,盯著他,說道:
“死了便是死了,你不必用話激我,過往的身份與生平如浮雲,如今我誰也不是,只是‘謝文生’。”
季平安輕輕嘆了口氣,心情複雜。
他此前遇到的重生者,有許苑雲這般謹慎的演技派,也有朱尋與咒殺散人這般膽大心細的仇敵。
但世間人有種種,總有些奇葩,無論轉生幾次,都不喜爭鬥,無慾無求。
對於逍遙門,他這一千年也接觸過幾次,但彼此交集不深……主要這一脈太苟了,動輒喜歡跑到鳥不拉屎的深山裡修行。
實在無趣。
“我忽然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