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其樂融融的吃了半晌,後面全是在商量中秋夜該怎麼過。顧卿一邊想著這古人的消遣也太少了,想出個門一年也就出不到幾回,一面又想著好歹還能出幾次門,就該偷著樂了,還有什麼好遺憾的。
待散了席,李釗和李銘兩兄弟挽著手一起跑回西園去商量那天怎麼玩了,李銳跟著祖母回持雲院去看小李湄,李鈞回了房,而李茂和方氏攜著手,一次在北園到處閒逛,消散消散。
李茂一直沒有跟方氏說方家出的事。原本是因為她還沒出月子,說了她會勞神影響休息,後來方家之事又牽扯出“巫引”來,楊氏也下堂被楊家接了回去,他知道中間是張寧牽扯了進來,便越發不願意和她說了。
但此事總是要說的。方婉不可能一輩子不出院門,不回孃家。楊氏的小女兒還小,她這姑姑總要照拂一二,難道能視若罔聞嗎?
所以李茂牽著方氏在園子裡繞了許久,待她情緒和精神都明顯極好的時候,這才像是不經意似的說道:
“楊氏殺了胡姨娘,楊家把她接走了。”
此時方氏正在逗弄一隻屋簷下養著的八哥,乍聽到丈夫的話,還沒轉過神來,傻乎乎的說了一句“把她接走了啊,精神不好是該回家住幾天。”
李茂也傻了,沒想到自家妻子是這個反應。
待方氏逗了一會兒,突然像是腦子轉過來了,猛然一扭頭!
“你說什麼?殺了人?胡姨娘?”
聲音比八哥還尖銳。
李茂不露痕跡的齜了齜牙,他的耳膜還在一陣鼓動。
“你先別激動,我就是怕你激動才沒和你說。”李茂連忙安撫妻子的情緒。“你家裡還是有內鬼,有人在楊氏的枕頭裡下了藥,讓她精神恍惚,以至於出現幻覺,發狂殺人。”
“是和劉嬤嬤一夥的嗎?”方氏一聽到內鬼,立刻就想到了劉嬤嬤。
劉嬤嬤是岐陽王餘孽的人,目的是讓他家自相殘殺,雞犬不留,好為岐陽王報仇。可張寧……他到底是尹朝餘孽呢,還算單純只是替侄子出氣?李茂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到底該不該怨他。
畢竟因是他們夫妻倆先種下的。
但此事不能和她妻子說明白,甚至不能和岳父說明白。此時方家和李家都元氣大傷,再也不能繼續冤冤相報了。
就當他什麼都不知道吧。
所以李茂不置可否地回妻子道:“也許是,也許不是。楊氏的貼身丫頭有好幾個受不住刑自盡了,還有幾個問不出東西來。此事註定成為無頭公案了。”
方氏方才得到的好心情立刻敗得乾乾淨淨,臉色也是鐵青。
“我們家到底做了什麼孽,這麼多歹人一直盯著?大伯一條人命還不夠嗎?非要我們家死的乾乾淨淨才夠?我孃家從來都是低調行事,楊氏今年才二十一,這就下堂回家,以後日子怎麼過?”方氏攥緊了帕子,牙齒也咬的嘎嘎響,“銘兒說我娘氣病了,就是為了這個?”
“岳母治家不嚴,誥命降了三等。你弟弟……如今只有從八品了。”
京官的從八品,和看城門的守門官也差不多了。
方氏一下子跌坐在長廊靠湖的椅子上,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爹今年已經六十,她娘和老太太一樣,當年生了兩個孩子,戰亂中都沒有保住。她是老來女,從小過的極好,沒受過什麼委屈,就連嫁人,也都算是高攀了。
如今他爹已經快要致仕,她娘也沒有了誥命,她大弟今年已經二十四了,還在外面混著一個七品的地方小官,她小弟失了聖寵,又降到從八品……
她家,等他爹致仕,就算是徹底敗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爬起。
“這下藥之人好狠的計謀,好狠的手段……”方氏身上直髮抖,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嚇的,倒把李茂嚇得不輕。
“既然要害人,自然手段越狠毒越有效,這次是我們失了防範,下次小心避免就是。”李茂環住妻子的身子,抓著她的肩膀,逼著她看向自己。“你家雖遭了大創,可我家還沒倒呢,我還在呢,總不會讓岳父岳母受苦的。”
方氏靠在李茂身上,一下子想著自家的弟弟,一下子想起年邁的父母,想著自己嫁的總歸是個良人,終身有了依靠,也能照拂到孃家;又想著孃家實在沒什麼好讓人謀算的,會被盯上,總還是因為受到自家連累的緣故。
一時間昏昏沉沉,也不知道想了多少。可日子總還是要過的。
正如丈夫所說,他還沒倒呢,自己也沒倒呢,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