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黑色汽車,悄然從謝府的側門開進。
車上,一名同樣身穿白色婚紗的新娘從車內下來。
不同的是,沒有白日新郎的貼心攙扶,沒有夾道看熱鬧的百姓,更沒有滿堂的賓客,走在新娘邊上的,只有一名眼睛大大的圓臉女僕。女僕的手裡也只拎了一個樣式儉樸的箱子。
見狀,本來就瞧不起從側門被迎進來的謝府的下人,在看見這寒酸的“嫁妝”後,對這位新嫁娘以及她帶來的丫鬟就更瞧不起了。
負責迎接兩人的婦人也怠慢得很,正眼都沒瞧過這位新主子,把人帶到婚房,敷衍著說了幾句早生貴子的吉祥話,很是敲詐了一筆不菲的賞錢就傲慢地走了。彷彿裡頭新嫁娘跟她的小丫鬟是僕人,她倒是這個謝府的主人似的。
“欺人太甚!這謝府的下人,怎的一點規矩都沒有?!主動開口跟咱們要賞錢,給得少了竟然直接就拉下了臉,足足給到第五個銀元,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不像話,實在太不像話了!要我說,最可恨的就是咱們姑爺!為了哄那邵瑩瑩高興,他不但選擇在同一天迎娶您跟那個狼心狗肺的邵瑩瑩結婚,竟然還以舊時側室的迎親規格,讓格格您的婚車從謝府側門入內!姑爺是不是忘了?當初如果不是您在謝家大公子跟三公子之爭中,選擇了三公子,三公子又如何能夠……”
打發了傲慢的女傭,碧鳶掀開簾子,漲紅著一張俏臉,一瘸一拐地走進房內,怒氣衝衝地跟自家格格告狀。
碧鳶的腿,原是好的。
碧鳶性子活潑,小時候在王府院子裡就屬她最上躥下跳,被母妃罰了好幾次,總不長記性,又因為有她護著,有時候婆子抄起掃帚要打,她總能一溜煙就跑不見,一雙腿能跑得腳底生塵。
是為了她……
因為她的有眼無珠,因為她的痴心愚蠢,碧鳶是為了保護她,才會被刺客一槍子彈給打斷了一條腿,就連已經談好的親事都被退了回來。
碧鳶說到一半,瞥見自家小姐驟然蒼白的唇色,頓時慌了。
她這嘴笨的!
她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提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做什麼呢!
“格格,碧鳶說錯話了,碧鳶掌嘴!碧鳶掌嘴!”
碧鳶一邊用手掌自己的嘴,一邊慌忙道歉。
碧鳶的手還沒落在她的臉頰前,坐在婚床上的葉花燃及時地抬手,攔住了她的舉動,“傻丫頭,你這是做什麼?我不是很早之前就跟你說過了。皇伯伯被逼退位,大晏國已經永遠地成為了歷史。再沒有什麼格格,我也不是你的主子。我們遵從新國的民主、平等,不搞舊時封建主僕那一套,不興動不動就掌嘴。我們是平等的,明白嗎?”
碧鳶大大的眼睛裡盛滿了困惑,“格格,碧鳶愚鈍。您說的什麼民主、平等,碧鳶一概不明白,碧鳶只知道,碧鳶生是格格的人,死是格格的鬼!剛才是碧鳶說錯話了,格格原諒碧鳶,不懲罰碧鳶,是格格寬宏大量!”
說罷,跪在葉花燃的面前,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把腦袋都給磕紅了。
“你這個傻子。”
葉花燃心疼地用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碧鳶額頭滲出的血絲,面露無奈。
所受教育不同,環境使然,要碧鳶一個從來沒有受過教育,大字都不是一個的小丫鬟明白什麼民主、平等、自由確實是強人所難。
葉花燃開啟她們帶來的那個樣式儉樸的箱子,從中取出一張字據,在碧鳶困惑不解的眼神當中,走到她的面前,“碧鳶,這是當初逃離王府時,額孃親手交給我,你的賣身契。”
碧鳶眼睛睜得大大的。
這就是她的賣身契嗎?
碧鳶很小的時候,就因為家裡窮,又因為是女孩,被賣給了王府,成為端肅王府最小的一位格格,九格格東珠的貼身丫鬟。
端肅王極其疼愛這位小女兒,極小就請了老師啟蒙,還請了西方傳教士作為葉花燃的外語師傅。受西方文化的影響,葉花燃開明、民主,從不打罵下人,待碧鳶這個丫鬟更是情同姐妹。
王府管吃管喝管不說,格格更是體恤她們這些下人,還時常給她們些貴重的賞賜,可比在家裡被哥哥嫂嫂呼來喝,動不動就被打得皮開肉綻的日子強多了。
碧鳶更是在心底發過誓,要侍奉格格到老,因此,不同於其他人在看見自己的賣身契時的雀躍跟激動,碧鳶只有茫然和好奇,不明白無端端的格格拿自己的賣身契出來做什麼。
國祚崩壞,山河變色。
當初葉花燃隨家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