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她說罷,持扇掩面下,噗哧一笑:
“原是賢妃娘娘為了這個,倒讓臣妾虛擔了一場驚,生怕久病不聞宮中之事,疏忽些什麼,哪裡做得不適,讓姐姐惱了,原是為了這個菱紅——”我眸華睨向德妃,她也回過意來,嗔道:
“瀾妹妹過來前可吃了什麼?怎地倒有股子醋味呢?”
賢妃未料竟如此轉圜了這話,粉臉惱也不是,不惱也不是,恰此時,卻只聽內侍尖利的聲音通傳:
“皇上駕到!”
“臣妾(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齊齊跪拜行禮間,那明黃的袍裾已從我低垂的眸前行過,隨著“眾卿免禮!”之聲,我起身,端然於席。
餘光驚鴻間,他,依然少年天子,英姿煥然,身邊有佳人相伴,卻正是鴦婕妤。
可,縱是濃妝豔霞覆蓋,卻依然掩不去鴦婕妤眸內匆匆浮過的一絲落寞,在乍暖還寒的春日清晨,竟讓人心底驀地頓湮了些許冷意。
她確實亦算是美的,可彼時初邂的桀傲,在這二月間卻消磨地讓我分辨不出昔時的性子,瘦弱纖纖地籠於累金綴銀的華服下,虛襯出愈深的寂廖,原來,後宮之中,沒有人是不寂寞的,哪怕,盛寵若她,亦有如此的清冷瞬間。
我眸華略移,似不經意地瞥向他,卻正對上他同樣若有還無的一望,眼神泠漠淡澈,我彼時的心,竟因此緩跳了一刻,那一刻,只辨得他的身影,周遭的一切,盡數退去,僅餘,他和我,如斯,便能純粹以待,一瞬白髮,便不負這皎月年華,脈脈蒼蒼,可,那卻始是幻念。
他,是西周天子,我,是權相之女。
父親於他,是掣肘;
我於他,亦無非是宿孽。若無情,則嗔痴不愆孽,若因情,宿世未解,只徒堪怨。
思緒柔轉間,那眸神終是交錯散去,心內凐出一聲輕嘆,耽溺與蜷伏的那段曾經,便和著這聲輕嘆,悄無聲息地蔓了上來,掀起了久違了的怦動情愫,更湮染出了長久以來抑鬱著的悲慟、悽潸還有——深埋心底始終難銷的眷戀。
所以,今日即將發生的種種,我必是蘊著一絲的真心吧。而非僅是為了家族的揹負所刻意的虛縱,如此想著,臨水宴飲在他的示意下,已然開始…… 。 想看書來
第45章 君試從容聆妾情(上)
樹椏上的桃花初吐蕊,若粉沁瓣,風過處,些許嫣紅飄零,落於裙畔,卻不忍拂去,唯有香如故,卻亦是付了泥渠方有此嘆吧。
因皇后抱病不能出席,賢妃便在天燁的右側坐了。我按品級,端坐在她下首位席,其餘各妃嬪也按了品級沿著三疊溪澗兩岸依次而坐。
順公公用紅澤的漆勺往黑地勾連雲紋的羽觴中酌滿蘭陵美酒,置於荷葉,從溪流上方蜿蜒而下,待停至誰面前,那人便要應景賦詩,再飲盡杯中之酒。
今日的風並不大,那羽觴沿著溪面曲折而下,眾妃嬪均秉息望著,刻意打扮過的妝容無非是希望能有由賦詩贏得天燁的一絲注視,這或許,就是她們期待長久的轉折。
後宮中,缺的不是貌美絕色,缺的,正是那轉瞬即逝的契機。
持扇掩面,唇畔弧度微現,眸華卻漫過溪水涓涓,越過麗影憧憧,睨著桃李芬芳後的那抹蔚藍澄空,在回字形的宮牆孤稜之上,這份藍,亦是狹隘,不復昔日的廣闊。
出神久了,再回神,已有兩名低位嬪妃紛紛賦詩飲酒,天燁卻不發一言。
而此刻,羽觴已在芊寶林纖手內,她含羞帶澀地低眸,瀲灩光華驟現:
“嬪妾才疏,賦得拙詩一首,”她聲音本就鶯啼悅耳,映著臉上的嬌意,又有說不出的動人嫵媚:“碧草芊眠夢雨天,泣露嫿女遮輕顏。珍簟慕香思悠悠,茜窗君共燭冉冉。”
昨日才曉雨初霽,珠露凝瓣,但此詩的妙處,卻遠不是這層面上的,若把每句第三字剔出再看,則另有洞天。我不禁轉眸望向天燁,他亦望了過來,卻是將眸光注於芊寶林身上,少頃,方道:
“賜梅花釀。”
順公公會意使了小太監用紅檀木盤子端一琉璃盞,內中是宮中的密釀——梅花釀,此酒是取了冬日的梅蕊並瓣上雪露,按著制曲、漬料、蒸煮一系列工序成酒後,再用玉瓷壇盛了埋於地下,待過五年,方可取用,此酒性溫,且養顏,為御用之酒。今日額外賞了芊寶林,足見殊意。
芊寶林含羞帶笑飲了,順公公早將準備好的另一盞羽觴沿溪而下。那羽觴行至賢妃處,卻被當中的水石繞了一個弧彎,將停未停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