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讀出石碑上的詩句,特別是最末那一句“詢彼幽人”,月嬋忽然好像得了啟發。
“詢彼幽人、詢彼幽人——對呀,既然他默不作聲,那我為何不索性詢問他?”
到得此時,公主又恢復幾分磊落情懷,緊走幾步,跟牧雲說道:
“我有幾句話要問你。”
“嗯?你說。”
聽月嬋說話,牧雲也轉過身來,看著這位有公主之尊的少女。
“我問你,你是不是因為知道我是公主,從此就疏遠我、不理我?”
雖然剛才心思細膩,想得婉轉,但這時已經打定主意開啟天窗說亮話,公主的語氣氣勢十足,聲音也清亮無比。不過,即使如此,說完之後,她心中也十分忐忑,忽然感覺很害怕,害怕眼前少年的口中,說出“是的”二字。
“怎麼會?”
誰知道牧雲聽她這麼問了之後,竟顯得很驚訝。
“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我們不是好好的嗎?我怎麼可能疏遠你、不理你?”
“……”
見得少年不像在開玩笑,公主一顆心落地,忽然間竟哭了。
“你怎麼哭了?”
牧雲見她哭泣,更加手忙腳亂。
“我、我……因為你騙人”
公主淚眼婆娑,望著牧雲,兩行珠淚順著粉頰滴落,正是淚痕如線。
“我怎麼騙你了?”
牧雲正覺得莫名其妙。
“你當然騙我了。我知道你得知我是公主之後,特別還是那種隨心所欲做事的公主之後,會覺得不高興。”
“真地沒有。”
月光中,少年伸手摟住少女的香肩,凝視著她的淚眼,半含戲謔地說道:
“你的牧雲哥哥,本領這麼大,能是一般人嗎?因為你是公主,我是小民,從此就躲著你,裝著不認識,害怕被你輕視,那還是我張牧雲麼”
牧雲雖然帶著笑說話,卻是吐露著心聲:
“你是公主又怎麼樣?所有人都說你的壞話又怎麼樣?對我來說,我所知道的你,就是那個值得我喜歡的月嬋而已。只要你的人沒變,我的心就不會變”
“哥哥……”
忽然聽得從牧雲口中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公主一時間都愣在那裡。等轉過彎來,她便驀然滿心如有熱流激盪,還有千百道細微的閃電在肌膚上跳舞,整個心魂都開始震顫,簡直要神魂顛倒如此感動,以至於“嗚”地一聲,她埋首在牧雲懷裡,哭得更厲害了
月色如水,清風徐徐,碧雲月丘之前,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窮家小子,就這樣摟著公主的千金之軀,在她耳邊小聲地安慰:
“不哭,不哭。我知道,你以為我不高興,其實我只是在想,喜歡自然喜歡,但以後若跟了我,我們能做什麼呢?你現在貴為公主,可以做很多大事,可我呢,只是混口飯吃,雖然近來有些氣色,但真要做什麼,還沒想好呢。”
“那不管,”公主稍住哭泣,顫巍巍地說道,“反正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做什麼,我都跟著你”
直到今日,公主才突然明白,作為一個女子,幸福很簡單,能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聽他的話,跟著他做事,已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好吧,既然這麼說,我張牧雲以後也不好意思做那些沒出息的事啦。再怎麼說,也要做上一兩件配得上公主名頭的事”
明月之下,碧雲丘前,磊落跳脫的少年,對著自己心愛的女子,做出了很認真的承諾。
如此之後,牧雲便送她回長樂宮去。畢竟,更深露重,又見她情緒波動,牧雲恐她邪魔入侵,著涼生病,便勸她早點回去休息。女孩兒倒是情意綿綿,流連忘返,猶不願回,費得牧雲好一番哄勸,這才一起依偎著回長樂宮而去。
回去後,公主自去雲濤閣中安歇,牧雲則在她安排的凝光閣中休息。
長樂宮凝光閣,是一座三層的樓閣,就在雲濤閣不遠,中間只隔著一座小花園。凝光閣飛簷挑脊,雅韻十足,三樓的寢室也頗為潔淨,陳設典雅,牧雲看了,十分滿意。略作洗漱,他就讓公主派來服侍他的宮女出去,然後也就吹熄了宮燈,脫衣上榻,閉目冥神,準備睡覺。
而在宮女走之前,已在屋角的銅鶴爐中點上了甜香。據她說,這香還是用懷夢草的香料做的,聞起來十分愜意舒適,催人入夢。這時,那悠悠的懷夢香菸就從銅鶴的長嘴中繚繞而出,氤氳滿屋,不用多久,牧雲便昏昏沉沉,很快便要沉入那黑甜夢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