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水瓶就掉進了鍋裡的沸水中。水滴濺到了小梅手背上,小梅一邊甩動著手一邊對阿財說:“你這個笨蛋,要是被你碰到那個潘金蓮,你肯定也會被勾引。”
阿財用一根樹枝把鍋裡的暖水瓶撈上來,說:“我不會,我才不會。”
“你肯定會,你那麼笨。”小梅翻著眼睛說,“不過我知道她不會勾引你。”說完她在阿財的胳膊上擰了一把,阿財叫著跳開了。小梅卻對他說:“我要去告訴福太太,你把燒火的柴禾伸進鍋裡撈暖水瓶。”
趙原的父親是在第二天凌晨趕到鹿侯府的,他是同州城最知名的老中醫之一,留著白色的鬍鬚,穿著黑色長袍。汽車在鹿侯府門口停下,汽車本來是可以直接開進去的,但趙老先生卻叫司機把車停在了大門口。門房何春迷惑地站在大門口的石獅子旁,他問司機:“汽車不進來了嗎?”司機臉色慼慼地看了眼何春,沉默地鑽進了汽車。
“你不進來的話,我就把門關上了。”何春說。見司機縮在車裡沒吱聲,何春走了過去,又說了一遍,“我要關門了。”
司機從車窗丟出菸屁股,說:“你關吧,我就在這兒等我們家老爺。”
何春覺得很奇怪,趙老爺的車以前總是停在鹿侯府大院的,那裡專門有停車的空地。在跨過門檻的時候,何春又說:“你真的不進來了嗎?要不你坐在門房等,門房裡有火爐,坐在外面天冷。”而司機卻憤憤地說:“我說不進去了,你真是羅嗦。”何春站在門檻上嘟囔了一聲,然後把大門從裡面用力地關上了。關上門之前,何春對著汽車的方向說:“不識抬舉的狗。”
鹿侯府的大門再次開啟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聚在遠處的好事者們首先看到的是趙老先生,在他的身後是久病臥床的鹿侯爺和腆著大肚子的福太太,趙原則垂頭喪氣地走在最後面,臉上貼著白色膠布,很顯然他在昨天晚上與家丁們搏鬥中受傷了。
新年在一片雪花中準時到來。和往年相比,鹿侯府的春節顯得冷清了許多。除夕之夜,管家吳讓和幾個下人在庭院裡放了幾串鞭炮,一群丫鬟圍在旁邊看,等著鞭炮響完後領取紅包。她們高高地仰起頭,觀賞著天上不停地炸開的五顏六色的煙花,那些色彩奪目的煙花在高空中落幕般地散開,一瞬之間散成無數光亮的星星。在這些星星的照耀下,鹿侯府的幾串小鞭炮顯得寒酸之極。
叫下人們欣慰的是,春節的紅包非但沒有比往年減少,反而增加了,每個下人的臉上都有了紅潤的喜悅。
春節這一天,紅香問馮姨:“鹿侯府發紅包了?”
馮姨穿著新衣服,頭髮也難得地梳得光光的,臉上的老皺紋似乎也有舒展。看這樣子,紅香就能猜出馮姨有什麼喜事。不過馮姨卻有些遮遮掩掩,直到最後再也不好隱瞞了才說:“每個下人都有。”紅香挺著大肚子走過去一邊戳火爐,一邊說:“發紅包好,有人給你錢還不好嗎?”馮姨覺得紅香的話怪怪的,她囁嚅著嘴巴想說什麼,卻看到紅香眼角掛著的眼淚。
紅香 第五章(6)
馮姨說:“小姐又想起傷心事了嗎?”
火爐被戳旺了,火焰紅紅地往上躥,火光映紅了紅香的臉。“我能有什麼傷心事,我被煙燻到了眼睛。”紅香說。說得充滿怨怒和憤恨。馮姨心裡想著,我又沒惹你,大年初一就哭,這一年都別想好過。紅香看著那躥起來的火苗,歪歪頭就發現了馮姨若有所思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紅香說:“馮姨,我快生了。”
馮姨說:“還早呢,還得好幾個月。”
“我想快點兒生,能不能早些生出來?”紅香說。
“小姐真會說笑話,生孩子的事情急不得。”馮姨笑著說。因為春節,福太太叫人送來了一些南瓜子、蜜棗、油酥等過節必備的小吃。馮姨坐在火爐邊嗑南瓜子,她把瓜子皮扔進火爐裡,瓜子皮燃燒起來,被燒焦後發出臭味。因為是春節,馮姨才敢這麼大方地沒經過紅香的允許就坐在了火爐邊。她一邊嗑南瓜子一邊看著紅香,可是紅香不看她。今天的紅香與以往有所不同,她顯得特別鬱鬱寡歡。馮姨不小心把一個南瓜子皮扔到了紅香手背上,紅香厭惡地把南瓜子皮甩進火爐,說:“馮姨,你怎麼這麼喜歡吃南瓜子,吃多了會得病的。”
馮姨停止了嗑南瓜子的動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坐著也是坐著,就隨便嗑嗑。”
大年初一是親朋好友互相拜年的日子,所以這一天出入於鹿侯府的汽車就沒停過,門房何春成了最忙的人,他得不斷地對那些汽車點頭相應彎腰相送。同州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