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上帝不信你。昨天這個時辰你就來了。有人要死的。”
“她要死的。”姥々接過羅莎裹在毯子裡的嬰孩時就這麼想過。羅莎是姥々的女兒。四年前,死了丈夫不久,三月的一天下午,她到城裡當保姆去了;打那以後,姥々再沒有見過她。一對孿生兄弟倒用不著擔心。他們像他們的爸々,長得挺壯實;他們的爸爸是個鐵路保全工,和姥々的女兒原住在車站後面一間安著鍍鋅房頂的木屋裡。這漢子走了厄運,一個星期天,他竟然喝醉了酒,躺在鐵軌上睡著了。羅莎帶著兩個兒子回到孃家。為了賺幾個錢,她開過茶攤,做過餡餅和糖糕,賣給火車上的乘客。
在站臺上,羅莎遇到幾個表示願意讓她去當保姆的女人,她毫不猶豫地接受下來。她總喜歡以嫉妒的目光瞅頭等車廂裡的那些蒙花頭巾,系珍珠鏈,戴墨鏡的女人。這些女人從不喝茶,但對羽毛扇子倒挺感興趣。偶爾也買上幾隻小海龜。有的很多心,根本不吃餡餅,還說:“誰知道里面是什麼東西,”有的不理睬人,只是翻雜誌,嚼糖;年邁的老婦則悶熱得要死,用蘸溼了香水的手帕去冰額頭。
二等車廂裡,女人頭上都捂著毛巾,男人將隨身的手帕四角一系扣在頭上當帽子戴。火車剛一停,他們就跑向站臺的水管,在那裡衝頭,洗臉,再灌滿幾瓶水,為下次洗掉旅途中的灰塵做物資準備。接著,他們便在站臺上溜達起來,立即,小販們團團包圍過來;他們不是沒完沒了地為一個西瓜討價還價,就是純粹為了好玩,買幾個雪茄,扇子或紅雀。火車開動了,他們便一個個敏捷地跳上車廂的踏板,笑嘻々地揮手而去。
羅莎進城去幹活,快五年了,沒有回來看過媽々和兒子,只是每個月寄來一封信和一張十比索的匯單。那些信大概是她的女主人寫的,沒有一封提到過艾格尼絲的出生。
“人家賺我帶著她在那裡礙事,所以,我把她帶來了。”姥々看了一眼裹著毯子熟睡的孩子,冷々地思量:“她要死的。”後來,艾格尼絲睜開了眼,姥々又說:“這孩子的臉像山羊。”
羅莎解釋,由於麻疹復發,艾格尼絲一直很瘦。
“她不會給您增加負擔的。這孩子頂好,從來不哭。”
於是,在孃家的廚房裡,乘著喝巴拉圭茶吃炒玉米餅的當兒,羅莎談起了她的計劃。她準備在城裡租上一間房,這樣全家老小都能住到一起了。她出去幹活,媽媽在家洗々熨々的,也能搭個幫手。
“我一直在購置傢俱。已經買了一張青銅床,一張桌子和一個衣櫃,全是我的,還有鏡子雜什都齊了。不到年底,我的一個朋友就要離開那間房子,然後租給我;房子臨街,街上有人行道,間量很大,還有凌空的涼臺呢……”
姥々只管聽她說,卻全然不信。女兒好像變多了——話說得那麼多,頭髮也燙了,屁股老寬老寬的。還掉了兩顆牙。甚至穿著一件緊身的花裙,腰帶勒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孿生兄弟回來了,都站在廚房的門檻上,莫名其妙地瞅這個帶小孩的女人。
“進來,向你們的媽々問好。”姥々道,“快,彆扭扭捏捏的。”
他們擁抱了羅莎,羅莎笑著驚歎:“誰能相信,他們都長這麼大了!快要攆上我啦!”
當天下午,羅莎回了城。在火車視窗和媽々告別時,她又說了一遍:年底之前一定把買車票的錢寄來。
前幾個月,姥々千方百計、全力以赴想讓外孫女胖起來。為了讓她增加些力氣,用熱灰給她擦腿,午飯讓她吃蘸骨髓的麵包。艾格尼絲起初挺想媽々,常嗚嗚咽咽地說:“我要回家找媽々去。”但過了一段,就不再想了。她坐在廚房的泥地上,不是玩自己的木軲轆,就是看兩個孿生哥哥為從樹林裡逮來的紅雀編制帶棲木的鳥籠。有時乘著姥々睡午覺,兩個男孩帶她去偷鄰居的無花果。偶爾,一隻熟透的無花果砰地一聲砸在她頭上開了花。藏在葉子裡的一對哥々笑得喘不過氣,可爬下樹來一看,就再也不笑了——因為,分果子的時候,他們發現,最豐滿duo汁的果子己經全讓艾格尼絲吃光了。下雨天,他們在廚房裡玩。兩個哥々裝作傻瓜西蒙嚇唬妹々,西蒙是姥々一個好友的痴呆兒。
姥々見了,大聲吆喝道:“別裝了!上帝會懲罰你們的,把你們都變成傻瓜西蒙。”
他們也玩捉瞎糊。艾格尼絲經常掀開手絹偷看,但總被兩個哥々逮住。“你裝孬!我們再不跟你玩了!”他們邊喊邊拽妹妹的頭髮,一直拽得她哭叫起來。姥々拎起掃帚,就朝兩個哥々追去。
“你們哪像哥々!”她大聲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