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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義莊的人拿了錢也辦了事,將她爹孃葬在城北荒郊的山腳下,她好歹是知道爹孃所在,每年告假時還能有個歸處,見見他們。只是爹孃是以帶罪之身被杖斃的,她連一塊墓碑都無法為他們立上去,只能用無名的木板代替靈位。
心裡的恨是無法了了。
方淮沉默半晌,也沒想到她年紀輕輕就遭逢過這樣的事,只能低聲說了句:“那定國公府,十年前就沒了,陸家滿門都被流放淮北,你爹孃……也算是大仇已報。”
“大仇已報?我只恨那陸家沒被滿門抄斬!”明珠的眼眶裡蓄滿了淚珠,“他們雖流放淮北,但仍好端端活著,也許家大業大、金銀滿貫,就是去了淮北也仍然過得滋潤。可我爹孃就那麼沒了性命,他們這輩子明明連只螞蟻都不敢踩死,卻一朝送了命。還說不是富貴多強權!這京城裡的權貴沒一個好東西!”
她不是那種性情剛烈之人,說這話時哀慼大於激憤,到後來已然淚流滿面。
方淮望著她淚光瑩瑩的面容,心頭忽然就有些沉重,抿了抿唇,他低聲說:“富貴多強權不假,但一竿子打死所有人也是荒謬的。人心的好壞與權勢、富貴沒有直接關係,窮人裡有為國報效的好男兒,也有偷雞摸狗的下三濫,權貴裡有草菅人命的貪官汙吏,卻也一樣有開倉濟糧的善心人。邊關打仗的將士們刀頭舔血才換來大興的今日,一朝功成白骨枯,你又如何能說他們不是好東西?”
明珠面容慘淡地站在那裡,一聲不吭。
方淮說:“害死你爹孃的不是權貴,只是那陸家家奴和十二年前的大理寺卿,陸家已無,那大理寺卿也早就不在其位。你與其記著那些事,不如好好過日子,人死不能復生,你過得好,你爹孃泉下有知才能安心。”
他頓了頓,到底於心不忍,默默地拿出手帕遞給她,要她擦擦眼淚。可明珠驀然鬆了手,那方潔白的手帕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你也是權貴之一,我不奢望你能明白我的痛。”她含淚轉身,看都沒看他一眼,飛快地跑了。
***
長燭高照,燭淚瑩瑩。風過時,那燭火明滅不定,搖曳生姿。
方淮從來都是按部就班過日子的人,卻不知為何今夜徹夜難眠,翻來覆去耳邊都是那句含淚的話語。
他睜眼閉眼都看見明珠淚光瑩瑩地站在他面前,一字一頓地說:“你也是權貴之一,我不奢望你能明白我的痛。”
他不是不明白,只是在這深宮中活了二十多年,那麼多的痛他都看在眼裡,若是個個都感同身受,他早就累到氣絕。皇宮與京城,這樣的地方本就不會是與世無爭、事事公平的世外桃源,古往今來冤死的平民還少了嗎?何況十二年前是先帝爺在位時期,那位爺如何昏庸無道,世人皆知。
只是到底讓他覺得胸悶的是明珠含淚哭訴著爹孃連塊有名有姓的墓碑都沒有,因是戴罪之身,就連祭拜也要無聲無息,不能燒紙。
天還未亮,他就起來了,穿戴規矩後推門而出。府上的小廝聽見動靜,也窸窸窣窣爬了起來,見他站在院裡一動不動,心頭有些怔忡,忙上前去問:“爺,怎麼起這麼早吶?”
方淮負手而立,沒有回頭:“準備準備,天亮後隨我去大理寺一趟。”
案卷仍在,雖年代久遠,找一找還是能有的。她不是說他們含冤而死嗎?他別的本事沒有,查一宗舊案還是可以的,如今的大理寺卿是皇帝欽點,五年前的科考狀元,剛正不阿,與他甚是投緣。方淮低低笑了兩聲,沒想到自己也會有今日,乘職務之便,仗著與人關係好,就要蹬鼻子上臉。
果不其然,那大理寺卿黎知舟見他登門,有幾分詫異,卻仍笑吟吟地將他請進了大理寺,要人泡茶來。
“什麼風把方統領您這大忙人給吹來了?”黎知舟年逾三十了,面白身長,氣質斐然,只眉心常常蹙著,一道川字再明顯不過地橫在眉間。
方淮笑著拱手說:“不瞞黎大人,今日登門是有事相求。”
黎知舟詫異地望著他,微微一怔:“方兄有何事相求?”
在他的印象裡,方淮從不求人,是皇帝左右最不愛與人攀親帶故結交權貴的臂膀。他不像那趙孟言,身為侍郎,與誰人都笑吟吟的,活像只笑面虎。方淮此人,鐵面無私,不苟言笑。可今日……
方淮斂了笑意,眼神靜靜地望著這大理寺的敕造匾額:“十二年前有一樁小案子,方某受人所託,調查冤情。其實此案甚不起眼,方某本不欲叨擾黎大人,只是年月已久,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