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坐在一起,拈著酒杯,一雙桃花眼漫不經心地在人群間逡巡。他長相肖母,眉目精緻,貌如好女,眉目流轉間自有一股風流態,此刻他身著一件銀紅的杭綢衫子,衫子穿地鬆鬆垮垮,衣領大開,甚至露出了鎖骨。銀紅色調明豔且輕浮,容貌尋常些的二八少女通常也壓不住這顏色,更徨論是男子,但周清柯卻生生將這顏色穿出一股風流意氣來,讓人只覺得這顏色再配他不過。雖坐在不顯眼的位子,一舉一動卻牽動廳中許多婢女的目光。
獻禮進行到二房的嫡長子時,周清柯狀似不經意地朝胞弟周清楓投去一瞥。
為慶祝老太太壽辰,周清楓寅時便被抱香自被窩裡挖出來,之後便趕場子似的跟著一大群人來來去去,半點沒空休息。他年紀小,最易犯困,看著廳中一個個禮物獻上來,眼前不覺混沌起來,不多時,腦袋便一點一點如小雞啄米般。
但周清柯一個眼神過來,沒人提醒,他卻彷彿打了個激靈般猛然醒了過來。
抬頭便見周清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他立刻清醒了,扭頭一看,上面跟老太太說話的正是二房嫡長子。
接下來就輪到他了,他忙急慌慌地溜了出去。
二房嫡長子得了老太太一句不鹹不淡的誇獎,很快便退了下去。馬上便有人喊下一個。
但下一個卻遲遲沒出現。
“輪到誰了?怎麼還不上來,難不成想賴了這份兒禮?”那起鬨的二房庶子又叫嚷起來,他身邊的周清柯微笑坐著,聽他話聲落了便道:“該輪到清楓了,這孩子貪玩不懂事兒,前兒跟我說得了個絕妙的禮物,為此把月錢都給花光了,我怕他年紀小被人誆騙了,便要看一看那禮物,誰知他還不肯,說要等到今日,給老太太一個驚喜呢。”
“那這驚喜呢?”那二房庶子瞪大眼睛,捧哏兒似的接道:“該不會真被人誆了,覺得沒臉見人,躲起來了吧?”
正在這時,正廳門口處傳來一陣車輪“轆轆”聲。
周府佔地百畝,但因規矩嚴謹,平日絕不允許任何人在府內策馬或驅使馬車,不用說在老太太的榮華院,便是一個偏院也是聽不到車輪聲的。此刻聽到車輪聲,廳內所有人便都好奇地朝廳口望去。
入目的是一個紅綢遮蓋的巨物。
高約一尺,直徑三尺,形狀扁圓,因用紅綢蓋著,也瞧不出是個什麼東西。
巨物下面是一組小輪,共四隻,不過嬰兒拳頭大小,在紅綢下若隱若現,那“轆轆”聲正是四隻小輪發出。
巨物後面,是一個打扮的如年畫娃娃般的童子,頭扎沖天鬏,眉間一點紅,臉若敷粉,身著紅袍,看上去便讓人覺著圓滿喜慶。
那年畫娃娃半個身子掩在巨物後面,胖乎乎的手費力地推動巨物向前滑動。滑至老太太身前三米時,娃娃停下動作,拱手抱拳,鼓著腮幫子道:“祝奶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山”字方落,小手將紅綢扯落,露出巨物真容來。
——圓滿碩大的南瓜,其上生著宛若天成的“壽比南山”四字。
廳中眾人一時怔住,周老太太眼中閃過驚喜之色。
而在上首,周冷槐目光微訝,有些意外地瞅了那年畫娃娃——周清楓一眼,隨即便目露讚許。不遠處,周清柯微微一笑,手腕一抖,抖開一把紫檀灑金扇,恰恰遮住他眉目。
接下來是大房唯一的小姐,十歲的周清芷,她的壽禮是一卷手抄的《楞嚴經》。周老太太自十多年前便開始潛心禮佛,連後院諸事都不再怎麼過問,對佛之一道最是虔誠,前面許多壽禮中便有不少佛家之物,因此周清芷這份禮實在算不得重,但十歲幼女抄下這麼厚厚的一部經書,已可彰顯其孝心。
隨後是周清柯。周清柯的禮物是一架屏風,一架整扇玻璃製成的屏風。玻璃上飾以佛家七寶,即硨磲、瑪瑙、水晶、珊瑚、琥珀、珍珠、麝香,這七寶巧妙拼出兩幅佛門故事,一面是天女散花試道行,一面是迦葉尊者拈花一笑。
玻璃製法雖在數百年前便已由謝琰研究出,但因無利器切割,因此平常只燒做小擺件,如這般巨大的一副玻璃屏風,倒是十分少見,再加上屏風上裝飾的那七寶,整扇屏風不說價值連城,卻也實在貴重非常。
貴雖貴,但周家門風卻一向是克奢尚儉,如此壽禮,對周家來說,對周清柯一個尚未弱冠的庶子來說,有些貴重過頭。
“……弄這屏風可費了孫兒好一番力氣,京城百年琉璃老廠燒的玻璃,靜潭寺大師們法力加持的七寶,最後尋來制屏風的名匠,七七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