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自古鬩牆者多矣,都考慮不到這個問題。
袁譚袁尚這樣短視之人,能打贏了才是怪事。
曹操大局發兵,討伐袁尚。先於黎陽大破袁熙之軍,又於鄴城攻破審配守軍。
攻打鄴城時,河北名士辛毗也在隊伍之中。辛毗之兄辛評是袁尚手下謀士,辛毗一家八十餘口都在城中,被守城的審配一一拖出來,叫來一群劊子手,在城頭上就砍了個乾淨。
血漫城牆,頭顱被扔到城下,堆疊成山,讓人不忍卒睹。
辛毗當場見證了這一幕,滾落馬下,哭得聲嘶力竭。
這種慘烈的場景,縱使見過再多,仍是無法習慣,荀攸覺得胃裡又開始翻騰,很久都沒有這等反胃的感覺了,這對他來說究竟是終於習慣了殺戮而值得慶幸,還是終於變得麻木而值得悲哀?
還是不要分得那麼清楚比較好,免得想到自己就是這殺戮的劊子手之一。人適當地阿Q一下,有助於減壓。
順便說,在攻破鄴城之後,荀攸見到了那位罵了曹操祖宗三代的陳琳同志。當時曹操正板著臉問他:“你所作檄文,罵我一人也就罷了,為何辱及我祖我父?”
陳琳很淡定地頂了曹操一句:“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不得不承認陳琳既有氣節,又有風度,還很圓滑,懂得什麼叫不卑不亢。他的答話,讓曹操瞬間滿意而釋然了。
於是荀攸看著曹操上一刻還在對人家瞪眼睛,下一刻就和人家談起詩詞歌賦,還拊掌大笑拍案稱讚……抽了抽嘴角,決定自己該幹啥還幹啥去。
時間到了冬季。
曹軍接連大勝,連續攻克袁尚幾座重鎮。袁尚被打得落荒而逃,還遭到袁譚的阻擊,損失慘重,只得去投奔他的二哥袁熙。
而袁譚見袁尚被破,又起了自己奪得河北的心思,反叛曹操,引軍前往南皮。
曹操早知道他三心二意,正好藉機指責他背信棄義,發兵攻打南皮。
荀攸最近很忙,非常忙,因為郭嘉沒有出戰,郭嘉的任務就成了他的任務。行軍部署,分析情報,乃至於調查民情、安撫俘虜、收納人才等等事務,都落在了他的頭上。
白天行軍,隨曹操出陣,晚上還要做分析和整理情報的工作。雖然他知道歷史的大勢所趨,知道這場戰爭的結果,但是如果他這個當軍師的不幹活,勝仗也能被他打成敗仗。
再者,荀攸也是藉著忙工作的由頭,剋制著不要和曹操交往太密。
人言可畏啊。
可惜戀愛中的人,心思是難以管束的,縱使想要一心撲在工作上,但與曹操朝夕見面,也難免會有神思不屬的時候。
比如現在,荀攸一邊指點著地圖說著話,一邊就覺得曹操正在背後盯著他。那純是直覺,他覺得曹操沒聽進去他說了什麼,而是在轉別的心思。
“所以要把這一支軍隊吃掉……”
“恩?如何吃掉?”曹操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戲謔,似乎要吃掉的不是敵人,而是他。
“丞相!”荀攸提高了一點聲音,想讓他迴歸正題,可是頓了頓,想……剛才說到哪裡來著?
還沒把斷了線的思緒接起來,就感覺一雙手從後面攬住了他的腰,接著感到溫熱的氣息從後背靠來,曹操把下巴擱在了他的肩上。
雖然有過很多次肌膚相親了,這種時候還是難免緊張,輕聲道:“丞相,小心被人看見。”
“每次都是這句話,你不嫌厭煩?”曹操的嘴唇擦過他的鬢髮,一路向下,在脖頸處印上一個親吻。
“公達,我們很久沒有一起過夜了。”
“丞相,人言可畏。”
“你擔心那些侍從?他們不敢說出去。”曹操頓了頓,又冷笑一聲,“就算說出去又能怎樣?”
“……唔,的確是不能怎樣。”
荀攸嘆了口氣。曹操其實是個不大在乎名聲的人,他老年的時候曾經寫過一篇《述志令》,把自己的那點家底抖摟了個乾淨,而且還是公開發行的,全國上下無論老百姓還是士大夫,無論朋友還是敵人,誰都可以看。而且那篇文章寫得非常坦率實在,不給自己歌功頌德,也不說場面話,大有老子就這樣你能奈我何的味道。
那事就算擱在兩千年後也是了不起的,有幾個國家領導人敢在位的時候就出一本書叫《我的一生》?
還記得當年讀三國演義,覺得羅貫中那些打油詩向來寫得不咋地,惟獨給曹操蓋棺定論有一句詩,寫得精妙絕倫,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