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者無疆第二百七十七回相對無言唯一不夠可心的,便是晨起的梳妝了,江蘺自然是梳不來女子的髮髻,而落葵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她天生一雙笨手,來來去去的也只會梳一個不甚齊整的垂鬟分肖髻,已被太后唸叨了足足有八百回了。
雖有諸般的不如意,可勝在這處宮室偏遠少人,燒飯丫頭和內侍料理完冷香苑之事,晚間落葵便打發他二人去壽安宮準備嫁妝,一場大火將永昌宮正殿化為灰燼,同樣也將庫房裡落葵的嫁妝燒了大半,而眼下離婚期不過半月,重新備嫁繁瑣至極,多一個人手便多一分離,而晚間的冷香苑,便是這宮裡最清淨的去處了。
用罷晚膳,落葵和江蘺二人閒了便鬥鬥嘴,看看書,實在悶得了無生趣了,便打馬吊,推牌九,若連這些都玩得厭煩了,那便趁著夜深人靜,眾人沉沉入睡之時,手腳並用的爬到高高的琉璃頂上,遙望蒼穹,直將那一把把如銀釘般的星子,數的眼花繚亂。
暗沉沉的深宮裡,雖無人可見,二人也不敢任意而為,高聲嬉笑,只將身影融進黑漆漆的深夜中。
夜風拂動二人的長髮和衣衫,迎風翩躚,一如當初在揚州城外的華堂堡,肆意而暢快,將那些關乎旁人和關乎自己的世事,都拋諸腦後,權當那些腥風血雨都隨風飄散,皆不復存在。
馬蓮捧著裁製好的衣裳,剛剛走進宮門,一眼便望見了琉璃頂上垂下來的衣角,如刀削般的臉頰上牽出一抹無奈的淺笑,搖著頭壓低了聲音喊道:“主子,快下來,下來,你這是趁著沒人看著,又要上房揭瓦麼。”
琉璃頂上傳來笑聲,這屋頂極高,幾乎觸到那佈滿整個宮城的禁制,落葵不敢擅用法力,隻手腳並用,小心翼翼的沿著頂子往下爬。
江蘺看著落葵小心翼翼的模樣,看的想笑,原來沒了法力的她,也與尋常的姑娘一樣膽小怕高,他伸手抓住她的腕子,飛身而下,二人齊齊落地,他還不忘抻了抻衣袖,挑眉奚落:“小妖女,你得練練輕功了。”
時值盛夏,夜半來風仍帶著白日裡暑熱,闊大疏朗的梧桐沙沙作響,枝丫暗影稀薄凌亂的烙在地上,影隨風動,如同在青磚地上雕了淺淺的紋兒。
馬蓮扶著落葵,戒備的瞥了一眼江蘺,開始了喋喋不休的埋怨:“主子,橫先生說了,江,他不是甚麼好人,叫主子離他遠些,主子為了自身安危,為了宮裡宮外這麼多的人,也得離他遠著些,主子可安分些罷。”馬蓮與宮外的馬清是孿生姐妹,兩個人無論容貌還是身量,都極為相似,可性子卻大相徑庭,一個是天生的勞碌命,總有操不完的心,而另一個卻是秉承沉默是金,除了主子們的吩咐,她誰的心也不操,誰的事也不聽不問。
落葵被馬蓮嘮叨的頭疼,捂著耳朵跳到離江蘺一步之遙處,搖頭晃腦的笑道:“好,這樣遠,可以了麼。”
江蘺聞言,惡狠狠的翻了個白眼兒。
而馬蓮卻扒下她的手,撫著她進了正殿,繼續在耳
畔喋喋不休:“主子再煩,屬下該說的還是的說,誰叫主子素來是個不聽勸的,蘇將軍的話主子尚且當做耳旁風,更遑論屬下這個微末的了,屬下也只能時時說,日日說,好叫主子警醒著些。”
落葵絕望的翻了個白眼兒,伸手捂住了馬蓮嘴。
馬蓮扶著落葵的手,附耳低聲:“主子。”她瞟了江蘺一眼,欲言又止。
落葵回眸,見江蘺一門心思放在那點心上,正一塊接一塊塞了滿嘴,吃的不亦樂乎,他困在此地已經八日了,卻絲毫不見憂心如何出去,還出不出的去,倒也是心大,不禁莞爾一笑,對馬蓮吩咐道:“今日太后娘娘賞了些蒙頂甘露,你沏一壺來嚐嚐罷。”
馬蓮清亮亮的應了一聲,忙著燒水沏茶,茶水一滾,頓時滿室的香馨高爽。
江蘺伸長了脖頸輕輕一嗅,沉溺笑道:“這是甚麼茶,這麼香,北谷國可沒有的。”他抹去臉頰上的點心渣滓,手一伸:“給我來一杯。”
馬蓮嫌棄的瞟他一眼,撇著嘴斟了一盞茶:“江少主好大的架子,如今你吃我們茯血派的,和我們茯血派的,連逃命的活路都得我們茯血派給你尋,竟還這樣大的架子,你的臉皮真夠厚的。”
那香茶入喉,回甘醇厚,江蘺頗為滿意的嘖嘖嘴,仰頭一飲而盡,讓馬蓮又給他續了一杯,越過她的肩頭,笑眉笑眼的望著月華流轉下的落葵:“我的臉皮厚,自然是你家主子給的面子,不然,我也沒這樣大的膽子。”
馬蓮冷哼了一聲,心中暗道,果然還是衡先生說的對,他就不是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