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繡樣!”
靠得很近的兩個人開始互相對視,甚至並未掩飾彼此眼中的敵對和恨意。韶光夾在中間,餘光瞥見崔佩就站在不遠處,卻與另兩位掌事一樣,冷眼旁觀,不禁苦笑連連。
難怪鍾漪蘭叮嚀她近日多加勤練針黹。像這種慢工出細活的手藝,現學現賣,未免等同兒戲。她實在是太高看自己,也或許,已經是箭在弦上韶光在心裡嘆了口氣,抬眼時,沒錯過鍾漪蘭和餘西子眼底一閃而逝的光芒。
尚服局的水,同樣不淺。
考核後,宮婢各自回到屋院裡。寧霜坐立不安地走來走去,一時皺眉一時嘆氣。
青梅拿著笸籮刺繡,語氣悶悶地道:“亂走什麼,弄得人心裡不踏實。”
“你倒是坐得住。沒聽鍾司衣說她不懂刺繡,那日你和繡兒聯手繡制的宮樣已經交上去了,被查出來可怎麼辦!”
寧霜說到此,繡兒捂住嘴,露出恍然和驚慌的神色。
青梅丟開手裡的料子,“急有什麼用,交都交上去了,還能偷出來不成?”
韶光從外廊回來,見繡兒泫然欲泣地伏在妝奩前,“房內多是非,這麼一鬧,肯定有人回去翻舊賬的。”
確實。
屋外的布帛堆積如山,鍾司衣依然囑咐讓幫襯著練好女紅。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怕比試之日不到,她們三個在司衣房就再難待下去。
“那宮樣已經被我燒了。”
踏進屋院,女子將托盤放在桌案上。蒙布里是打成股的絲絛和繡線,色澤豔麗、溢彩流光,都是剛從儲物房領來的。韶光將絲線一一碼放,然後坐到銅鏡前,拿魚尾梳將絲絛捋順。
寧霜一怔,“燒了?”
何時
“那日考核完,就拿出去燒掉了。”
銅鼎裡的炭火很熱,灰燼落,那塊聯手繡的緞子也隨之灰飛煙滅。她處理得很乾淨。
繡兒破涕為笑,用袖子擦擦眼睛。
寧霜撫了撫胸口,道:“萬幸,要是讓人抓住把柄,以後的日子還真不好過。”
“我會好好學”
雕花銅鏡裡,映出一張略顯蒼白的面容,漆黑的瞳人,彷彿將一汪夜色盡數揉碎在眼底。
寧霜看得出神,半晌,才愣愣地道:“什,什麼?”
“我會好好學。”韶光握著魚尾梳,輕聲道。
繡兒擔憂地抬起頭,針黹女紅是極費神的技藝,想在半個月內憑刺繡手藝勝過司寶房,無疑是痴人說夢。
這時,青梅低頭沉吟了一瞬,卻斷然抬眼,道:“好,我們來教你。”
這是青梅第一次流露出堅定的神情,韶光怔住。
寧霜側著頭,片刻彷彿跟著想起了什麼,一拍巴掌,“對啊,針線手藝,誰也比不過你。你做師傅,繡工何愁不精進。”
說罷,轉身拉開漆花櫃,從第三層裡取出一個纏枝封疊。
封疊是蠟皮制的,每一張裡夾著宮樣,手繪花色,圖案從略到詳,與房內分發的練習繡樣大不相同。
繡兒探頭來看,“這就是兩個姐姐之前說的刺繡樣品?可真漂亮!”
青梅臉頰微紅,“都是寧霜的提議。上面好些是刺繡手藝的初學,若韶姑娘一一臨摹去,針落線起,想是有些裨益。”語畢,雙手將纏枝封疊遞過來,“綿薄心意,希望能幫得上忙。”
韶光抬眸——
女子臉上含著清淺笑靨。
她是自禍亂中僥倖逃脫而出,那些輕蔑的、敵視的、嘲諷的、殘忍的目光如影隨形,提醒她一旦脫離朝霞宮,只是個一文不名的卑賤奴婢。纏枝封疊半敞開,還殘留著素手握過的餘溫。韶光看著同樣殷切望過來的繡兒和寧霜,忽然無言以對,卻有一股寥落荒寂之感在瞬間佔滿了心緒。
繡宮春 第二部分
第三章 玉堂春(1)
一
尚儀局在月明湖東畔,敞院隔著明湖島。琉璃瓦重簷,鎏金坊柱,紅漆欞花斗拱層疊繁複,描繪著合璽彩畫。司籍房和司樂房同與湖腰相對,暮春時節,殿門隔著一榭春花、一陌楊柳、一彎湖色,旖旎風流,是六尚景緻最美的所在。
四月十六,韶光捧著紅漆托盤過來司籍房。
巳時,曲徑石坊外,錦瑟正拿著執板為新進宮婢教習規矩。
隨著漢王回宮,各局都陷入焦灼的準備狀態,因為不久後,晉王和蜀王也要回京述職。司籍房負責教習,這些自司樂房過來的女子,名為侍婢,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