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便開始了令人煎熬的苦候,一直等到紅日西下,申末時分,才有乾清宮的小太監前來傳旨,命全體內閣成員一起進宮見駕。
這可是要託孤的架勢了,高拱一聽如遭重擊,一把抓住那小太監的胳膊道:“皇上到底咋樣了?”
“小人不知道,”小太監早得了吩咐,哪敢胡說八道,只能低著頭,畏縮道,“李公公差小人速來傳旨,我就跑來了。”
“走,去乾清宮。”高拱定定神看看諸公,說著抬腳就要出門。那小太監卻不挪步,小聲道:“高老先生,旨意說得明白,要內閣全體成員一起進宮。”
“全員在此。”高拱怒道。
“不是說,內閣有五位大學士麼?”小太監怯生生問道。
“……”高拱心說我怎麼把那位忘了,確實,內閣還有個高儀,但已經病休一年,所以早就當他不存在了:“另一位高閣老病重,不必叫他。”
“小人不敢違旨。”小太監瑟縮道。
“去你……”高拱剛想讓他滾球,卻又想到自己還有件事沒做,便硬生生收了臉色,悶哼一聲道:“速去把高閣老請來!”
第八七四章 賓天(下)
文淵閣,議事廳。
那小太監剛要退走,卻又被高拱叫住道:“讓內閣全員一起進宮,是皇上的旨意嗎?”
“不,是皇后的懿旨,貴妃娘娘的令旨。”這個沒法含糊,小太監只好老實答道。
“什麼?!”高拱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一陣兩眼發黑,追問道:“為何不是聖旨?”
“皇上已不能說話了……”小太監回答一聲,才發現自己說漏嘴了,他見高拱還要追問,唯恐說多錯多,趕緊低聲道:“小人到院子裡候著。”說罷不待高拱回答,便倒著退下。
高拱也沒有攔他,而是坐回交椅上,緩緩揉著太陽穴,終於定下心神,抬起頭來,面色灰敗地對三位閣臣顫聲道:“諸位,皇上有可能……不行了,按例,閣臣要代擬遺詔,我們合計一下吧。”
“……”眾人默默點頭,張四維站起身來,準備筆墨紙硯。很快便在桌案上攤開了白紙揭帖,等候首輔大人的進一步指示。
“子維,你來執筆。”高拱站起身來道:“諸位,我先擬個草稿,然後你們再斧正。”
沈默和張居正都點點頭,表示同意。高拱便在堂中緩緩踱步,將自己的腹稿緩緩念出。在高拱看來,與《嘉靖遺詔》不同,隆慶不需要太多的自我批判和自我否定,遺詔的內容,主要集中在身後事的安排上,首先是太子繼位、然後由內閣領受顧命,最後就是希望大臣們能同心協力,繼續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通篇遺詔簡短溫和,沒有任何攻擊性,一如隆慶皇帝的一生,卻很難讓人相信,是出自高鬍子之手。
見眾人錯愕的表情,高拱悽然一笑道:“怎麼,以為我會用遺詔打擊什麼人?”
“……”沈默搖頭微笑,張居正道:“元翁這樣處理,自然是中正平和,但遺詔的作用,恐怕會沒那麼大。”
“唉……”高拱喟嘆一聲道:“我等大臣,只是皇上的代筆,應當想皇上之所想,說皇上未能說,而不是像徐閣老那樣,讓皇上自我批判,九泉下不得瞑目……”說罷不自禁地潸然淚下道:“尋常人家尚且死者為大,為何我堂堂大明天子,卻還要不得安寧?”
眾人聞言,竟都面有羞愧之色……
對於高拱擬出的遺詔,眾人都沒有異議,於是張四維抄寫一遍,再交給他審閱。高拱仔細看過一遍,確認無誤後,便收入袖中,只等拿去讓孟和用印,《隆慶遺詔》便可稱為不易之法了。
又等了不到一刻鐘,在家告病的高儀,也急匆匆乘轎來到內閣。高儀剛抬腳邁出轎門,就看見四位大學士等在轎前,趕緊朝首輔、次輔行禮道:“不知何事,急喚下官前來?”
“邊走邊說。”高拱已經等得心急火燎了,他也不坐轎子,便撒開腿,大步出了會極門。後面的沈默和二張無奈的對視一眼,只好撇下各自的轎馬,一溜小跑跟上高拱的步伐。
高儀一看,心中不禁鬱悶道,把我急匆匆叫來,一句話不說,又把我甩下,這算什麼事兒啊。他現在走路都不利索,所以連追都懶得追。
這時候,邊上抬輿的太監湊過來問道:“高老先生,您坐嗎?”按例,閣臣生病,也可以賜抬輿,所以高儀才會坐轎進來。
“為何不坐?”聽到那太監問,高拱淡淡道:“他們急,我可不急。”於是他便坐上抬輿,慢悠悠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