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頓時臉色一肅,正顏厲色的道:“敬亭老弟,你曉得我平生為人的,我這樣做並非為了一己私利,而是為了百姓的利益,如果我家都會量錯,焉知百姓不家家量錯?所以特地寫信告訴你,叫你這做知府的,心中有所警惕。”
“老師真是心繫百姓,處處想到百姓利益,實在叫學生欽佩不已,”唐敬亭萬分敬仰的看著老師,心頭則大大的鬆了口氣,知道這一關算是混過去了,沒有因此得罪老師。
海瑞又拈著鬍鬚,發起了牢騷:“張居正搞什麼清丈田畝,弄得天下紛紛擾擾,老夫是不贊成的,但是朝廷法度也不得不遵守,只好任他量去,好在張居正已死,朝廷轉了風向,這些擾民的惡政,是要通通廢除的了……”
唐敬亭陪著笑聽老師發牢騷,海瑞罷官閒居十五年,張居正當政期間始終不能起復原官,心頭的怨念難免會大點,這頓牢騷也難免會長點。
終於海瑞把牢騷發完,話鋒一轉:“不過我請你來,倒不是為了丈量田地的事情。老夫觀近來朝廷清算張居正,行事未免太操切,手段未免太酷烈,此時有人為張居正鳴冤,倒也算得上硬骨頭。”
“老師是說,那錦衣衛的秦某人?”唐敬亭試探著問道,見老師點了點頭,又道:“前日看廷寄,他被髮配到瓊州,大約再過幾天就要到了。老師的意思是?”
海瑞捋著鬍鬚,臉上露出會心的微笑:“老夫想會會他,如果真是可造之才嘛……呵呵,聽說此子不僅斷案很有些手段,脾氣也頗具老夫當年之風啊!”
“秦某幸甚,竟能受老師青目,如果他知道老師有意收錄門牆,一定會喜不自勝的!”唐敬亭又不著痕跡的把老師捧了一下,心頭則暗笑原來如此。
海瑞雖然與張居正不睦,但和張四維、劉守有、嚴清這些人也不是一路,準確的說,他性子過於執拗,所謂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友,屬於孤臣孽子之類的人物,隨便哪派當權都不怎麼待見他。
只是張居正被清算,張四維這些人上臺,一定會把海瑞這塊清官招牌弄出來為自己臉上增光添彩的,不僅要官復原職,還極有可能受朝廷重用,所以本來對老師勉強敷衍的唐敬亭,最近也變得越來越熱絡了。
海瑞斷案有一手,治學則以“剛”為主,自號剛峰先生,而秦林也以斷案如神著稱,傳言中為了破案開膛破肚不畏難,誅戮奸邪鐵面無情,恰恰也應著這個“剛”字,於是海瑞聽說他貶謫瓊州,就動起了收錄門牆的心思。
一個即將被起復重用的海內名士、當朝頭號清官,將被革去所有官職、貶謫偏遠地方的錦衣校尉收為門生,海青天對秦林簡直是放下身段、破格賞識啊!
唐敬亭拍著胸脯大包大攬:“秦林得知老師賞識,一定感激涕零,請老師放心,學生派人去百戶所知會一聲……”
話音未落,海瑞連連擺手:“百戶所那裡,先不要聲張,看看他怎麼和莫百戶打交道再做定奪。你也曉得,有的人年紀輕輕乍登高位,忽然一朝受到貶謫,難免心性改變的,唔,秦林此子究竟如何,老夫還想看看再說。”
唐敬亭點點頭:“老師的苦心,學生已經明白了,這就派人去碼頭盯著。”
知府老爺很清楚,莫百戶是劉守有一系的,到時候看看秦林怎麼應付他,就知道此人胸襟如何了……
三日後,距離瓊州府碼頭二十里外的一處偏僻海灣,四千料鉅艦林櫻號拋錨停駐,旁邊停泊著一艘舊式廣船。
瓊州是秦林發配的終點站,乘林櫻號登陸未免太招搖了,所以在這裡換乘廣船,免得引人注目。
五峰船主、瀛州宣慰使一襲絳紗羅裙,打扮嬌媚可人,執著秦林的手依依惜別,瓜子臉巧笑嫣然,眼睛裡卻是淚光盈盈,宛如東海的碧波盪漾。
“秦將軍,向上帝起誓,我們一定會辜負重託的,澳門的事情就交給我們了,”羅布摘下帽子彎腰致敬,引得眾人偷笑不已,他把不負重託說成了辜負重託,意思恰恰相反。
明智玉子溫柔的微笑著,和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秦林臉上,最後雙手合在小腹鞠了一躬:“秦將軍,玉子會完成使命的。”
西班牙勢力咄咄逼人,緬甸莽應裡也不是善茬,秦林見明智玉子在澳門的交遊場上長袖善舞進退自如,便請她以五峰海商代表的身份留駐澳門,替自己蒐羅西方殖民者和南洋各國的情報——澳門是西洋殖民者與中國交流的門戶,還有南洋各國的海商到那裡做貿易,很容易獲取相關的資訊。
羅布、瓦韋這夥人,就充作了明智玉子的保鏢,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