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看見婆婆就心煩,就想發火罵人。虧了多年的教育壓著她,告誡自己不能衝老太太發火,不能發火啊。不發火,火就在心裡窩著,實在窩不下了,就不去婆婆家吃了。可婆婆生怕張安靜會對不起自己的大孫子,哪裡肯同意,你不過來,好,那我就過去。
躲不了怎麼辦?張安靜的辦法就是睡覺,把休息時間都睡過去,日子就過得快點。等孩子出來,就一心照顧孩子,其他什麼都不想也不管。
周健依舊是每週回來一次,依舊是對張安靜百般呵護,只是這呵護裡摻了點愧疚和心虛。年前張安靜媽媽對閨女各種勸解,甚至不惜現身說法,張安靜終於說服了自己,主動結束了心理戰,停止了不陰不陽的態度。不過,愛人之間的信任就像鏡子,摔碎了,再粘起來,無論多精的手藝,也會有裂痕。在這樣的信任面前照自己,怎麼照,出來的都是一張碎裂變形的臉。
張安靜每天的必修課就是在心裡勸解自己,要相信自己的老公,他是愛自己的,對自己多照顧,是不是?那種事就是個偶然,偶然而已,已經過去了,不會再有了,一定不會再有了。可時不時又忍不住來個冷鍋爆豆,想象出各種空前噁心的畫面,想著想著就想砸東西。砸什麼呢,她砸碗,砸完就哭。每星期回來周健都會發現新買的碗又沒剩幾個了,就忍不住問碗都哪兒去了。張安靜就說不小心打了。周健就嘮叨說你怎麼總是這麼不小心啊,以後得小心點,別傷著了,之後就去買碗。趁著周健買碗的功夫,張安靜就偷偷地檢查行李箱,她忐忑著,害怕找到點什麼,又期待找到點什麼,檢查的結果往往是沒找到任何證據。張安靜對這樣的檢查結果做出的結論是也許周健是清清白白的,不過誰能夠保證呢?他沒做那讓自己噁心的事情?未必。只不過他吃一塹長一智,變得小心謹慎了。
碗被摔的事一次兩次,周健倒沒在意,時間長了,就覺出點不對勁了。那天他去買碗,出門的時候,囑咐張安靜看著點鍋裡的粥和灶上的菜,他一會兒就回來。可他沒有一會兒就回來,去超市買了碗出來,越想覺著越不對勁,就想知道到底在發生什麼。可怎麼能知道呢,他想到了攝像頭。腦子裡現出這個念頭的時候,他自己也被自己下了一跳,心說周建啊周健你這樣做太卑鄙了,可是轉念又一想,萬一張安靜在做什麼想象不出的傻事,出了事不就晚了?在超市門口徘徊了十幾分鍾,他還是開車去了市中心的電腦城。
當週健正在選攝像頭的時候,張安靜正在對著一根黃褐色短髮發呆,這頭髮是不是周健的,按長度來說,也許是的,但是顏色貌似有點不對,周健頭上有這樣顏色的頭髮嗎?作為妻子的張安靜這時候實在是回想不起來。她正在琢磨發呆,廚房裡冒出一陣混著糊味的煙氣。
“呀,糊了!”張安靜回過神來,起身跑進廚房去關煤氣灶,卻沒看見旁邊電飯鍋裡溢位來的一片粥,腳下一滑,重重地摔趴在了地上。血水流了出來,混著鍋裡流出來的粥。
張安靜咬牙掙扎著爬到燃氣灶底下,一隻胳膊杵著地,另一隻胳膊用力夠著了燃氣灶的開關,用自己最後一點力氣,關了燃氣灶。接下來,是似乎永無止境的鑽心的疼……
張安靜流產了。
周健請了一星期的假,在醫院陪護。張安靜的父母也趕過來了,看著閨女灰白的臉,張安靜爸爸扭頭就甩了周健一個大嘴巴。
周健媽媽在一邊就看不過了,急赤白臉地叫道:“親家,你怎麼能打人呢,孩子沒了,誰好受?再說也不是我兒子的過啊。”
張安靜爸爸一聽,火氣上撞,還要打,張安靜媽媽低聲怒斥了一句:“行了!還不嫌糟啊!”
張安靜裝作睡著,閉著眼睛,聽著這一切。在自己知道該用一張什麼樣的臉去面對今後的日子之前,她就準備“睡”下去。
關鋒讓馮盈和楊玲玲代表公司和部門去探視慰問,馮盈準備了一籮筐關心勸解的詞,卻沒想到被擋在了病房門口,張安靜媽媽對領導的探視表示感謝,說安靜現在正在睡覺,醫生囑咐她需要靜靜休息,儘量不要被打擾。馮盈只得放下買的營養品,怏怏得走了。
李千千得著張安靜流產的訊息是在一週以後了。總經辦、人力資源部和企劃部三個部門在同一個大辦公室裡裡辦公,李千千過來過去總看不見張安靜,就問楊玲玲說怎麼總不見張安靜的人影啊,楊玲玲低聲說她流產了。李千千腦子“嗡”了一聲,趕緊打電話給張安靜,手機已關機,接著又撥周健的手機,周健說沒事了,今天已經出院了。說沒事了,可李千千分明聽出來很多沉重。下了班,李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