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會塑魂塑魄麼?沒有法子對付這個?”
範同酉苦笑搖頭。“要是我會這個法子,先前的青鸞魄早讓我塑到身上了。我就是不會固化七魄……”賀老爺子無語,想了想,看見範同酉仍在自責之中,便安慰他:“算了,那也沒有辦法,咱們都盡力了。事情到如此地步,都不是你我的錯。”
範同酉嘆息一聲,默默點頭。看向窗外,亭臺欄杆都被綿雨澆得溼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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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耳是一片瀟瀟之聲。
胡不為大叫一聲從床上坐直起來。他剛才夢見一個女人用雷電劈中他的腰間。那個夢境何其真實,胡不為甚至能清楚的回憶起,雷電在她手掌間尖銳炸響的聲音。
她劈在自己腰間,真可怕,她是誰,為什麼要打自己?
腰真的很酸,很疼。不只是腰,肩膀,大腿,手臂,脖子,身上幾乎無處不疼,胡不為驚駭的發現,自己的手足竟然軟得跟麵條似的,一點力氣都提不起來。他驚惶的想叫,然而僵硬的喉舌不聽使喚,只能發出‘啊,啊’的嘶啞聲音。
一年多靜坐不動,他的血液沉積,筋骨萎縮。一時又怎能恢復如初。
胡不為不明所以,混混沌沌的。又一頭栽在枕頭之上。帳紗如雪,兩邊吊著明晃晃的金鉤。翠綠的絲墜連著美玉雕鏤的盤長,吊在鵝黃的流蘇之中。錦被紗帷,金鉤玉墜,這是大戶人家的器物,自己怎麼跑到這裡來了?胡不為聞得枕上一股淡淡的幽香,思緒又錯亂起來。
這是蘇員外家?自己跑到西京給兒子找奶孃,然後救了蘇老太爺……在這睡覺麼?
可是記得已經離開了呀?後來又去了劉佩玉劉老爺家……這是劉老爺府上麼?不對!不對!在劉老爺家已經碰上了妖怪……妖怪!
胡不為驚出一身冷汗。意識深處對這兩個字的戒懼是什麼都消弭不了的,受過這一激,經歷的一切便如同走馬燈上的圖畫。飛快的湧入他的腦中。監獄、追殺、猴子、刑兵鐵令、鬼魂……這些瞬息爆發的記憶洶湧不絕,胡不為只覺得腦袋快要裝載不住了,又疼又脹,似乎要炸裂開來。
門口一個清脆甜美的聲音減緩了他的痛苦。胡不為支起耳朵聽她說話,一時倒忘了頭疼。
“多謝你了,賀公子。這事還要麻煩你。”
“嗨!這時候還跟我說客氣話!”是一個男子的聲音,聽起來年紀不大。“你盼著胡大哥早一日恢復,難道我就不是一樣的心思?這裡庭院開闊,景色最美。把胡大哥搬到這裡。對著花木美景,他的病才能好得快些。”
先前那女子笑著說:“嗯,是你有心。胡大哥醒來,一定會很高興。”
那男子哈哈大笑。道:“好了,先不多說,你給胡大哥餵飯去吧。待會兒我讓丫鬟把用具給你送來。”腳步聲沓沓,他匆匆離開了。
胡大哥?他說的是自己麼?自己怎麼又病了?胡不為腦中一陣迷糊。聽見門口步聲微響。一陣風吹著香氣向房中湧來,很淡雅的溫香。那個人輕輕關上門。登時把瀟瀟的雨聲都阻隔在外面。
一個白色的影子出現在床邊。胡不為偏過腦袋去打量她。
這是一個美麗的女子,很年輕,她捧著一個瓷碗靠近床頭。一張溫柔的臉在金鉤下慢慢顯現,秀氣的鼻子,雪白尖俏的下頜。眉成細柳,目蘊深情,這女子顧盼之間有一股溫婉的嫵媚,只是,她此刻似乎懷有心事,眉目間籠著一股淡淡的憂鬱,如薄雲掩月般,讓她微生楚楚之態。
這張臉,好象在哪裡見過……而且,感覺很親切……
胡不為努力的搜尋記憶,想要找出跟這女子相關的點滴,他剛要抓住點什麼,可在一忽間,那點線索又斷了。
不等他得出答案了,那女子已經靠近過來。她低著頭呵氣,一邊用湯匙輕輕攪動碗中清粥,動作細緻而輕柔。嫋嫋的熱氣將她的臉掩得時隱時現,胡不為能看見她長長的睫毛象兩把小刷子般微微眨動。片刻,粥涼了,女子抬起頭來,清亮的眼光掃到他的臉上,她這時才看見他已經睜開的眼睛。
彷彿戲劇一般。胡不為看著那女子身子震了一下,倒退兩步,香唇微張開,兩個漂亮的眼睛瞬間睜圓。‘叮噹’——辛苦吹涼的粥羹就這樣直接從手中掉落,瓷器清脆的碎裂之聲,和她失聲驚呼同時響起來,“胡大哥!你醒了?!”
“啊……”胡不為只能發出這兩聲粗啞的呼喊。他疑惑的看著她,看見那張臉由驚訝變得喜悅,由喜悅變成委屈,由委屈再變成感激,然後感激再變成悲傷和欣喜交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