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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淮橋頭有一家開了二十多年的小吃店,以姓為名,叫鄭家小店。因為價錢公道,食物味美,很受附近居民的喜歡,很多人家早晨不喜歡開伙,乾脆就到這小吃店來用早餐。
喬奈何就是這家店的一位老主顧,幾乎每天早上他都會出現在鄭家小店,要一份鴨血粉絲湯、一碟金陵鹽水鴨、一份手撕風魚、一碗東壩豆腐乾,再配一屜小籠包子。
老先生吃的東西幾乎十年不變,穿著似乎也十年不變,永遠都是一雙黑緞面的軟底皂靴、一襲漿洗的發黃的白色盤領遙�潰�反饕歡シ叫穩礱保�踝潘乃姆椒降牟階櫻�刮牡暮堋�
二十年過去了,小店裡一早起來忙碌的不再是老鄭夫婦,而是換成了小鄭夫婦,小兩口兒很勤快,把這小店打理的比爹孃當家的時候還紅火。一瞧喬奈何來了,小鄭馬上熱情地打招呼:“喬老爺早啊,坐坐坐,快請坐。”
他一邊招呼,一邊麻利地把桌子和板凳擦了一遍,喬奈何向他微笑著點點頭,便在桌邊坐下了。別看喬奈何穿著看起來有些寒酸,但他真當得起這聲“老爺”,因為他是官,是一位御史。御史只是七品官,但是作為清流言官,監察百官,風聞奏事,權力可不小。
喬奈何是老主顧了,小鄭很清楚他的口味,小鄭朝後店招呼了一聲,繫著碎花藍裙、風姿綽藥的小鄭娘子便把鴨血粉絲湯、鹽水鴨、手撕風魚和豆腐乾兒給端了出來,又隨手送上一屜熱氣騰騰的小籠包子。
這時候,有個人拄著拐,一瘸一拐地也進了小店。小鄭一瞧,趕緊迎上去攙住那人,關切地道:“張大哥,您這是怎麼了,昨兒個還好好的,走起路來風風火火,怎麼一大早還拄上拐了?”
喬奈何回頭望了一眼,見一個年過三旬的男子,穿藍色兩截衣,架著一副拐,腿上打著夾板和綁帶,臉頰上還有一些擦傷的痕跡,瞧著好不狼狽。喬奈何沒在意,回頭繼續用餐,老先生講究的是食不言,哪有閒心管人閒事。
張大哥懊惱地嘆了口氣,道:“嗨,別提了,真他孃的晦氣!”
他在一張桌邊坐下,衝著棚子後邊喊道:“弟妹,兩屜包子,一碗湯!”喊完了才對小鄭道:“這不昨兒個跟幾個朋友打馬吊,小贏一筆,本打算去街上瞧瞧花燈,誰知剛出巷子,就有一個人騎著馬飛也似的衝過來,幸虧我閃得快,沒給他撞死,這小腿卻給踩折了。”
小鄭一聽,道:“哎喲,那您可得好好養養,可別落下殘疾。這城裡頭平時都不準馳馬,何況昨兒是上元夜,到處是人呢,那人竟然馳馬飛奔,也太不像話了,得讓他賠一大筆醫藥費才是。”
張大哥一聽更鬱悶了,哎聲嘆氣地道:“得了吧,還賠醫藥費?借我倆膽兒我也不敢吶。”
小鄭緊張地道:“什麼厲害人物,叫你這般忌諱?”
張大哥一臉神秘地道:“嘿!我說出來你都不相信,是當朝國舅!”
小鄭一怔,國舅?他一時半會兒還真沒想明白國舅這個極其生疏的稱呼意味著什麼。
張大哥帶著幾分炫耀的語氣道:“我聽的真真兒的,緊跟著那人又跟過來好幾個人,一樣策馬飛奔,在後邊喊著‘國舅爺,等一等!’嘿!那可是國舅,皇帝的親舅舅!我張宇清居然被國舅爺給踩了一腳,我敢找他要賠償?人家就打死我,我也不敢吭聲啊。”
張大哥這麼說著,顧盼之間卻是眉飛色舞,一副引以為傲的模樣,似乎他一介小民,因此就算是跟人家皇家搭上了邊兒。
喬御史本來正安安份份地吃著自己的早餐,沒太理會他們在說什麼,忽然聽到國舅兩個字,不由霍然扭過頭去,兩眼也放出了爍爍的光芒:“年輕人,你說國舅爺當街馳馬,踩斷了你的腿,也沒賠錢便揚長而去了?”
張大哥道:“那是!我剛出巷子,一團黑影就裹著一陣勁風到了,虧我手疾眼快,急忙一閃,沒被那馬撞個正著,可是被馬身子一刮,摔了個跟頭,緊接著那馬蹄子就踩我腿上了。嘿!我當時還罵了他一句呢,我剛罵完,就有幾匹馬追了過來,衝著前邊喊國舅爺,可把我嚇壞了。”
張大哥說著,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普天之下,當面罵過皇親國戚的人一隻手都數得過來,這可是莫大的榮耀,等他有了孫子都可以拿出來炫耀一下,不過他現在連老婆都沒有,孫子更是遙遙無期,不說給別人聽聽,可真要憋死了他。
喬奈何微笑起來,對小鄭說道:“小鄭啊,老夫最喜歡聽故事。來,把老夫的菜餚搬到那一桌兒,再來壺水酒,老夫與這位後生好好地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