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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聶青則選了另一副。

這一次,他選的是剛才他曾一掌震出一具腐屍的棺木。

反正,兩人不能一齊下地獄——地獄太窄了,黃泉路太擠了——他們一個一個下,也是一樣。

反正,黃泉路,路不遠。

到底,還是下地獄。

地獄裡,聽說有刀山、油鍋、炮烙、鋸宰,這兒有沒有?

無情卻先看見了牛頭馬臉。

路的確很窄,又擠又溼,而且黴腐惡毒,不住撲鼻而來,凝聚在坑道間。

雨道交錯複雜,走一條雨道,不到三十尺之遙,左右至少經過十二三處轉角,轉角後,又有相同的雨道,在不算長的一條雨道里,又至少有十四五處分岔。雨道寬度都大致相近,連顏色,氣味,凹凸不平和溼度都幾乎一樣。

顏色是黃。

黃泥凝土。

氣味是黴。

黴得彷彿令人身上馬上長苔。

一路雖然顛簸,但依然窄可容車(至少是木輪手推車)行走,大概,是閃為挖這些坑洞時,是為了開礦“採石,所以,再狹厭也必須能容納及推動木頭車行走方可。

無情現在就是推著車走。

所以,他平時一向小心保護白皙秀氣的雙手十指,而今已沾滿了泥汙。

一路都有些豆大的油燈,至少,每逢轉角處部必定點上一盞。

情勢已非常明顯:

這兒有人管理

——只有人,才需要光。

鬼不需要。

——鬼喜歡黑暗。

鬼魅向與黑暗同存。

所以無情格外留神。

——有人,才要特別提防

比起來,鬼,也許反而不那麼可怕。

無情一路推車緩走,留意一切值得留意之事。

他發現:

燈油是半滿的。

甬道有風口,油燈晃閃不已。

有風口就是有出路。

牆是溼涯的,滲昔黃水,泥層後就是堅硬的岩石。

他再走了一會,就發現牆上嵌著頭。

聶青並沒有說謊:

主要是動物的頭。

尤其是牛的頭、馬的臉。

甚至還有豬頭。

豬頭染著黃泥,一頭金髮似的,眯著眼睛嘟著嘴,在笑世間萬物似的。

但只有頭。

頭給嵌在牆上,大部分封著泥濘。

卻沒有身子。

然後無情便發現了人頭:

臉容全在扭曲。抽搐,臉肌發扭。痙攣,彷彿在死前的一刻,受到了極大的震怖與驚恐,而且還死得十分哀憤與痛苦。

他們大部分的腦髓以及血肉,已被吸食殆盡,甚至可以想像在吸噬的時候,這些人依然清醒著。

燈光昏昧。

搖搖欲滅。

雨道猶如地獄的路,木輪輾過地面,回聲軋軋,這邊蕩了開去,這邊又傳了回來,相互迴環,互相迴旋著。

無情看久了,不但噁心,而且也有點暈暈然的。

這次一下地獄,就發現行動失當。

而且失策。

因為他和聶青並沒有像預期的聚合在一起。

甚至,現在聶青已不知道掉落到第幾層煉獄去。

這鬼域目前只剩下他一個人。

以及他的輪椅。

還有頭:

牛頭。

馬首。

——以及在痛苦掙扎與煎熬中死去的人的首級。

他不知道礦層有多深逢,但卻在聞風辨位:有風的地方,就是有出口,他且向出路走去。

粘輔粘轍他的木輪椅輾過凹凸不平的黃泥路,彷彿腳不沾地但做然獨行於地府之中。

就在這時,他忽然扳住了轉動中的輪子,彷彿為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整個人也都怔住了。

無情這時正好走到雨道的彎角,彎角的盡頭是向左方轉,又是一條大同小異的甬道。

眼前,仍是黃土路,沒什麼異樣。

異樣的只是路上伏著一個人。

一個龐然大物。

這個人,頭埋向地,全身用崩帶裹著,血跡自裹傷布滲透出來,發出強烈的腐臭。

看來,已死去多時。

無情看到了這個首級還沒給砍下來的人,卻是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