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暑,再不然也在河房裡、船上住著。而一般人家就沒有這等好處了,每日多在屋子裡井水揩幾遍傢俱,再用清水灑灑地,大蒲扇扇扇風也就得了。
趙鶯鶯這時候肚子越來越大; 再有個把月就要生產了,正是難受的時候偏偏還這麼熱,可不是折騰人!何況今年的夏天還比往年來的厲害!這就更受不住了。如此這般,家裡人只好人人小心照顧趙鶯鶯。
本來訂的冰不夠,於是去冰窖那邊多定了一倍; 這樣趙鶯鶯的那個小冰鑑就能在白日裡一直盛著冰了。不過入口的東西就嚴格了,並不能因為天氣熱的原因讓趙鶯鶯多吃性寒或者冰鎮過的。
趙鶯鶯半靠在躺椅上讀新出的逗趣話本子; 左手邊是冒著涼氣的冰鑑; 冰鑑另一邊的坐著的桃兒; 她正拿著大扇子給趙鶯鶯扇風——桃兒、小莊、圓娘三個人是排了班的,輪換著給趙鶯鶯扇風。這樣既不太累,又保證了趙鶯鶯一直比較涼快。
正扇風來著; 小莊端著一碗蜜豆冰沙過來,笑著道:“今早上奶奶還沒起身的時候小舅爺就來了一趟,送來了許多煮好的蜜豆沙,這是小舅爺親手煮的呢!原來是用來做點心餡兒的,想起奶奶愛吃,立刻分了許多來送。”
趙鶯鶯一看今日分量的冰食可以吃了,還是自己愛吃的蜜豆,立刻把逗趣本子丟到一邊去。在桃兒的攙扶下坐正了位置,捧著蜜豆冰沙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看著趙鶯鶯恢復了精氣神,桃兒也是滿心歡喜,手上拿起扇子繼續扇風。
正是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一陣喧譁,似乎是敲鑼的聲音。熟悉情況的應該聽得出來,這是官府的衙役在宣傳官府大事的時候才會沿街沿坊市敲響,並且還會把事情大聲唱唸出來。
趙鶯鶯主僕三人坐在屋子裡面,隔了幾道門已經聽的很不分明瞭,直等到聲音過去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桃兒恐怕是什麼大事,於是把扇子往小莊手上一塞:“你照看奶奶,我出去打聽一下。”
桃兒出去,如今外面大路上哪有人?她拿溼帕子蓋住頭頂,三步兩步去敲對門眉嫂子家的大門,開門的是眉嫂子家的丫頭。兩個人就找了個樹蔭嘀嘀咕咕了好一會兒,明白了事情前前後後,桃兒謝過人家就回了趙鶯鶯這裡。
趙鶯鶯見她臉上紅撲撲的,曬這麼一下恐怕就要黑一層,一邊從冰鑑裡給她拿了一萬冰綠豆沙,一邊道:“這些日子你就別出去了,眼看著要成親,當然是越白越好!”
桃兒被趙鶯鶯這麼一說立刻臉頰發燙,幸虧本就曬紅了臉,看不太出來臉上的紅暈。喝了兩口綠豆沙,這才像是沒聽到趙鶯鶯說話那樣自顧自道:“眉奶奶家的丫頭等門口樹蔭下聽的真真的,說是什麼皇宮裡的太后娘娘死了——想來是大事,只不過這卻和咱們這些小老百姓沒有什麼關係。”
趙鶯鶯本來正舀著綠豆沙冰吃,桃兒這輕描淡寫的幾句卻讓她一時如墜冰窟。手上沒拿穩,小碗、調羹全跌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太后娘娘駕崩的日子確實就是這個夏天,但是趙鶯鶯早就不記得具體的日子了。真等到這一天確實來到的時候,她很難說清楚自己的感受。要說起來這件事和市井人家婦人趙鶯鶯有什麼關係呢?
相隔千里的兩人,一個是宮城裡高貴的太后娘娘,一個是江南揚州市井人家的平頭百姓。
然而趙鶯鶯曾經叫劉鶯鶯,是皇宮裡面太后娘娘的貼身大丫頭,她的命運被太后娘娘所影響,從一干宮女中脫穎而出。同時,她的命運最終也因為太后娘娘的死去而終結,成為殉葬的以為無名小宮女。
她以為近二十年的揚州百姓生活已經讓她徹底忘記了上輩子的一些人和事,可是真的當太后娘娘的死訊傳來,她才知道,上輩子的很多東西她都沒能放下。不是說傷心什麼的,就是悵然而已——為上輩子的自己。
桃兒不明白趙鶯鶯怎麼了,如何一個不相干的訊息就跌了碗兒和調羹?
見桃兒收拾地上的碎瓷片,趙鶯鶯這才如夢初醒,趕緊勉強拿出平常的臉色:“沒什麼,一時手抖了而已。”
現在的趙鶯鶯和千里之外的皇宮並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趙鶯鶯自然不可能是因為太后殯天的訊息而方寸大亂——這麼個手抖的藉口雖然一樣生硬,好歹是說的過去啊。反正桃兒她們也不會追究趙鶯鶯。
桃兒收拾了碎瓷片就要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趙鶯鶯忽然叫住了她:“你讓老金套車,去城南布店一趟,就說我讓人過來。”
“噯!”桃兒乾脆利落地應了一聲,立刻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