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嚇壞了。
她不是沒有見過他隱疾發作,卻從來沒有一次這樣啊。
從來都沒有到吐血的程度。
還那麼多。
她差點沒站穩,從門口到床榻邊,只有幾步遠,她卻似走了很久,很久。
哪怕是開門的動靜,關門的動靜,她走路的動靜,都沒能讓床榻上的人有一絲動靜。
他悄無聲息,闔著眼睛。
臉色蒼白得就像是抹了白灰,沒有一絲血色,連帶著嘴唇亦是。
而唇邊殷紅的鮮血正與那份蒼白形成鮮明的對比,刺得人眼睛大痛。
連戴了一層面皮都遮擋不住臉色的蒼白,可見其程度。
她真的以為他死了。
耳邊嗡鳴,腦中空白,他說過,她是他的藥,她的氣息可以穩定他的隱疾。
她什麼也沒想,什麼也想不了,彎腰、傾身、低頭,重重吻上他。
撬開他唇齒的那一刻,她感覺到了他的呼吸,微弱的呼吸,她聽到自己心中驚喜炸開的聲音,就像是瞬間絢開的煙花,又炫目,又燙得她發顫。
他沒死。
他還活著。
她更加賣力地吻著他,給他送著氣息,眼淚也更加洶湧了,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撲簌撲簌往下滾。
落在他的臉上,她的臉上,兩人相交的唇間。
腥甜的血水、鹹鹹的淚水,混合在嘴裡,早已如同心裡的感覺一般,複雜到了極點。
他是什麼意思?
他這樣做到底算是個什麼意思?
其實她也曾懷疑是他,只是,就是因為酒,看他那般無所畏懼地喝酒,還一口氣喝那麼多酒,她才否定了自己的懷疑。
她甚至在想,若不是她跟樑子換衣服,若她就這樣離開了京師,他是不是會死?是不是死在這家妓。院裡而無人知?
方才在破廟裡,她跟樑子換完衣袍,樑子忘了將夾在腰帶裡的東西拿走了。
被她看到。
是很多張白紙黑字。
起先她覺得畢竟是樑子的東西,偷看人家的隱私不好,準備等樑子買完筆墨紙硯回來,還給他。
她隨手將那疊摺好的紙張放在了佛龕邊的供桌上。
大概是紙張太多,寫字之人筆力又深厚,導致反面依稀能看到不少透染過來的字跡。
只掃了一眼,她就呼吸一滯。
很熟悉。
拿起來對著光細看,越發覺得熟悉。
終於敵不過心裡的好奇,她開啟了來看。
當一個一個蒼勁有力的黑字入眼,她就徹底傻了。
一張一張都是食譜。
非常詳盡地寫著早膳吃什麼,午膳吃什麼,晚膳又吃什麼。
甚至連為什麼吃這些都寫得清清楚楚。
有的甚至連樑子應該如何跟她說,都寫在了上面。
幾時吃葷,幾時吃素,幾時給她添被褥,幾時給她另抓藥……
原來,原來樑子是他的人。
原來,自己早已經在他的眼皮底下,在他的控制之中。
她卻還在那裡自得其樂,還在那裡渾然不知。
那一刻,她想笑。
樑子還是個孩子,她竟然連一個孩子做戲都看不出來。
不過,也是,雖然是樑子做戲,卻是背後有高人安排。
怎樣做,說什麼話,所有的所有都幫樑子全部想好,樑子只需照做,也難怪她看不出來。
他是誰?
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
算計人心,他最會。
跟他鬥,她從未贏過。
她往後看,便看到了讓樑子上午出去迴避,會有人來破廟的字條。
也就是那一刻,她才敢相信,跟蕭震斗酒的男人的的確確是他。
因為上午來破廟的就一人。
就進廟避雨,被她以女兒身博取同情,騙得一件外袍的那個男人。
他說他姓林。
林?臨!
是了。
不可能說自己姓鬱,在天明寨又曾說過自己姓鳶,唯恐她懷疑,所以用了中間的字。
臨。
她本想離開的,不等樑子回來。
既然林公子是他,那也就無所謂三日後的清風茶樓的邀約了。
也不需要她留信了。
她出了廟門,她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