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齊氏轉過頭,想看看是誰在大放厥詞。不看還好,一看她便變了臉色。
但只見臺階下,傲然站立著一老一小兩個婦人。
老的那個小齊氏不認得。
年輕的那個婦人,相貌清秀,中等身材,穿著鵝黃色繡連枝花紋的褙子,頭上簪著一支精巧的赤金點翠銜珠鳳釵,元寶般小巧的耳朵上墜著小拇指頭大小的珊瑚珠耳墜兒,襯得面龐愈發白淨瑩潤。
小齊氏驚訝的不是這婦人的長相,而是認出了這人的身份——內閣大學士郭懷遠的長媳王氏。
郭懷遠原是燕王府的僚屬,一路跟著燕王殺進了京城,燕王登上寶座後,便擢升他為內閣大學士。
不過,只這麼一個大學士。小齊氏也不至於如此敬畏。真正讓她心驚的是,王氏有個嫡親的姐姐,曾是燕王府的侍妾。如今業已被聖人封為賢妃,頗受聖人喜愛。地位僅次於皇后和貴妃。
最為要緊的是,賢妃育有兩子,在皇子排行中,一個行三,一個行五,皆以長成,文才武功頗有些名聲,是太子爺的潛在競爭者。
王家有了這麼兩個出色的皇子外甥。整個家族都跟著風光,就是身為出嫁女的王氏,因著姐姐和外甥,在婆家也極有體面。
王氏不免有些狂傲,但她規矩還是有的,今日這般失態,卻還是頭一回。
小齊氏並不知道王氏為何針對自己,她只知道,決不能得罪王氏。
深深吸了口氣,小齊氏強自將怒火壓了下去。心氣順了,她反倒又擔心起身邊的謝氏來——這位姑奶奶和自己不同,想想謝向晚剛才在家中的表現。不顧大體、不懂規矩,只為了自己高興,什麼話兒都敢說。
倘或王氏的話激惱了謝氏,謝氏又是個混不吝的,萬一就此吵鬧起來,丟臉事小,得罪人事大啊。
小齊氏抬眼看去,正欲給謝向晚使眼色,不想卻看到一個陌生的謝氏:高貴。冷豔,淡然。優雅……哪裡還有半分在家時的‘斤斤計較’、‘小家子氣’?
“這、這……”是個什麼情況,小齊氏嘴唇發乾。愣愣的看著謝向晚。
謝向晚缺沒有看她,也沒有看王氏,而是噙著一抹淺笑,悠悠的看向陳家三奶奶——陳家是主人,王氏在陳家門前對另一個客人口出惡言,陳家有居中調和的責任。
如果陳家三奶奶坐視不管,那就是她身為主人的失禮。陳家三奶奶出身世家,所受的教育斷不容許自己有被人非議的可能。
果然,三奶奶的笑容不變,但眼中已經沒了溫度,隨意的掃了王氏和那老婦一眼,客氣中夾帶著疏離,“王大奶奶來了,未曾遠迎還請見諒。袁媽媽,還不趕緊把王大奶奶並這位大娘迎進來?”
說完,又似是擔心王氏覺得自己受到了慢待,狀似解釋的說道:“袁媽媽是我大嫂從孃家帶來的教養嬤嬤,曾經教導過皇后娘娘——”
言下之意,袁媽媽雖是個奴僕,卻比尋常官宦人家的太太、奶奶還有體面,由她出面迎客,也彰顯了陳家的誠意。
果然,王氏聽了後半句的解釋,心中的那股子不快頓時消弭無蹤。
袁媽媽從門裡出來,客氣的接待王氏和那老婦。
三奶奶見狀,不再說什麼,略帶歉意的衝著陸家的幾位女眷笑了笑,然後比剛才更加親切的將人送進內院。
整個過程中,謝向晚一直端著優雅的笑容,雙目直視,連眼角的餘光都沒有施捨王氏一絲,彷彿沒有看到這個人,更沒有聽到她那句極有挑釁意味的話。
“……你~”王氏氣結,她那話本就是衝著謝向晚而來,至於小齊氏,不過是順帶罷了。
誰讓謝向晚貪戀世家謝氏、王氏的美名,不惜用盡奸計跟謝氏連宗,還縱容王承與王家分裂?
說到這裡,大家估計也猜出來了,這王氏與王承同族,不過不是嫡支,而是旁支子孫。
但就算是旁支,那也是高貴的王氏女,王氏一直以自己的姓氏為榮。
偏王家出了王承這麼個‘異類’,富有學識卻不肯科舉入仕,身負盛名卻不為家族效力,如今更像個‘贅婿’一般依附謝氏過活,簡直丟盡了名門王氏的臉面。
王氏是王承的堂侄女兒,她既仰慕王承的才學,又鄙視他的‘自甘下賤’。而對於‘攛掇’王承離家、並收留他的謝家,更是深惡痛絕。
今日忽然瞧見了謝家的大小姐謝向晚,王氏不由得恨上心頭,惱怒之下也忘了禮數,恰好小齊氏又說了那麼一句話,她便順著這話,準備狠狠的嘲諷、羞辱謝氏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