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子弟幾乎一個都取不中,既然朝廷採取了種種措施,保證科舉的公平,為何要對這種最大的不公平,視而不見呢?”
“天台兄莫急。”沈默擱下茶盞,溫聲安慰道:“今年不是取消了皿字號?”
“但聽你意思,似乎下次又要恢復。”耿定向嘆氣道:“好容易邁出一步,還是要退回來嗎?”
“……”沈默沉吟許久,在耿定向要徹底失望時,卻緩緩道:“當初你和我商量時,我是怎能答覆你的?”這種重大的事情,耿定向自然要在上書前,先徵詢沈默的意見。
“我記得你當時說。”耿定向緩緩道:“一個公平的取士制度,可以保證人才的向上流動,流水不腐、戶樞不蠹,而這種通暢的流動渠道,幾乎是限制特權階層,壟斷國家權力的唯一途徑。”頓一頓道:“雖然你在信中,沒有明確答覆我什麼,但顯然你是支援我的。”
“是的,我是支援你的。”沈默點點頭,聲音依舊溫和道:“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皿字號不會再出現了……”
耿定向不由大喜,然後又擔憂道:“你怎麼說服那些大家族?”
“我準備……”沈默呵呵一笑道:“擺事實、講道理,相信他們會明白,這歸根結底,還是為了他們好……”見他不願多說,耿定向自然識趣的不再問。
第八零三章 皿字號(中)
金陵城細雨迷濛,薄霧氤氳著莫愁湖,坐在湖畔茶社的雅座裡,細品著碧綠淡雅的香茗,耳邊傳來樓下客人對茶倌兒的輕言細語:“茶葉收好,待我把今日的菜賣完,再回來吃一壺水。”
又聽茶倌兒應道:“路過雨花臺幫我看眼菊花,今年沒空兒過去,準要誤了花期。”
“回來講給你聽嘍。”菜販子應下後,樓下便重歸安靜。
沈默嘴角不僅掛起一絲微笑,心說:‘真乃販夫走卒都有六朝煙水氣,一點也不差!’一顆心便愈發沉靜下來,坐在那裡靜靜的看書,偶爾也會捻塊軟香糕,送入口中緩緩的品嚐。
他便這樣享受著難得的閒適,直到樓梯處響起胡勇的腳步聲:“大人,他來了。”
“嗯。”沈默點點頭,擱下書:“讓他上來吧。”
須臾,一個高大英俊、衣著考據的中年男子,一臉恭敬的向他深揖道:“草民邵芳拜見大人。”
“不必多禮。”沈默淡淡道:“今日我是便裝,你可以隨便些,坐吧。”
邵芳雖然性情不羈,但他哪敢在這位祖宗面前放肆,仍然乖巧的立在那裡:“大人面前,小人如坐針氈,還是站著的好。”
“我不想仰視你。”沈默端起茶盞,輕啜一口。
邵芳這才誠惶誠恐的擱了半拉屁股在椅子上,但仍然大氣不敢喘,他不是那種上不得檯面的蹩腳貨,這些年在沈默的關照下,也同巡撫稱兄道弟、也在總督府上喝酒吃茶,甚至還偶爾和魏國公泛舟秦淮,一起……嫖娼。但他明顯比初見沈默時要侷促的多,這是因為見得世面越大,他就越知道一些尋常人無法觸及的秘密……面前這個還很年青的男子,所擁有的權勢,要遠遠超過其閣老身份。官府、軍隊、學界、工商業……大明東南的各大重要領域,無不隱現著他強大的影響力,別看那些大家族不買朝廷的賬,但都要仰他的鼻息,邵芳甚至隱隱覺著,其在東南的影響力,已經超過了北京朝廷。
當然,這只是他那超常靈覺的隱約感受,什麼證據也沒有,甚至有可能是錯覺。但邵芳可以確定的是,自己的禍福興衰皆在他一念之間。
“邵老闆的生意近來可好?”看他有些侷促,沈默溫和的笑起來。
“託大人的福,一切還好。”邵芳感激笑道。現在江南人人言商,邵大俠自然也不能免俗,但他是那種受不得束縛之人,沒有跟風開設讓人勞心費神的紡織工場;又不夠資格參與海上運輸,便打起了開設桑園的主意。
他的眼光確實不錯,紡織業的飛速增長,尤其是蘇州研究院,發明出了加捻裝置後,對原材料的需求呈爆炸性增長,然而但江南人口稠密,土地緊張,哪怕已經‘房前田間、盡植桑棉’,但缺口仍然只增不減,帶動生絲、棉花價格連年暴漲,還依然供不應求。
邵芳便跳出江浙,在四川、江西、湖廣各省購買桑園,然後就地繅絲,將生絲販回江南售賣,幾年下來,已經賺得盆滿缽滿,成為東南有數的大桑園主了。
沈默知道這是在‘改稻為桑’,且不是個例,而是一種趨勢,其必然會進一步加劇糧食問題,這對一個農業王國,幾乎是致命的打擊。但他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