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用一支精緻的銅鉤勾在了鼎蓋系孔上,噹的一聲,鼎蓋掀起,驟然便是熱氣蒸騰肉香瀰漫大帳。韓釐王便滿面春風地舉著酒爵站了起來:“大宴伊始,韓咎身為東道,先敬兩王兄一爵!”趙惠文王正要舉爵,卻見紋絲不動的秦昭王揶揄笑道:“看來呵,三晉皆有魏惠王遺風,都是盟主癖也。明是列席會盟,如何便東道盟主一般作勢了?”一言落點,韓釐王頓時便是面色脹紅,舉著沉甸甸的大爵竟是侷促得無所措手足。
趙惠文王明知這是秦王戲侮韓王嘲弄三晉,卻一時說不上話來,竟也憋得臉色脹紅。正在此時,座席在惠文王側後的藺相如卻站起來對秦王肅然一躬:“韓王列席會盟,併兼東道司禮,雖是趙國動議,卻也得秦王首肯而成。秦王正在盛年,何其如此健忘也?且韓王一國之君,不惜降尊紆貴而執司禮之職,秦王不念其心殷殷其勞僕僕,卻是反唇相譏,何以樹大國風範?”
秦昭王見是這個凜凜頑石般的藺相如出面,便有些不快,怎奈此人一番話句句事實句句在理,還當真不好陡然發作,思忖間便是一陣哈哈大笑:“原是戲言兩句也,上大夫卻是當真了?來來來,趙王韓王,幹此一爵!”韓釐王雖則大是尷尬,卻呵呵笑著就此下坡:“秦王說得不差,戲言耳耳,上大夫何須當真也。來,秦王趙王,幹了!”頃刻之間,韓釐王竟是硬生生將“王兄”兩字吞了回去。趙惠文王大是快慰,哈哈笑著立即幹了一爵,宴席間便頓時輕鬆起來。
三王各懷心思,正事沒有多少說頭,便只是嘻嘻哈哈邊飲酒邊觀賞樂舞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些天氣酒肉之類的閒淡話。秦昭王原本善飲,雖非猛士酒量卻是極大,方才被藺相如嗆得一回,心下著意要找回這個面子,便不斷下令更換樂舞,每曲都三五次舉爵與兩王輪番豪飲。如此飲得一個時辰,卻是一章雅樂又到終了,秦昭王笑道:“聞得趙王精通瑟樂,便請奏一曲助興,看比我秦箏如何?”趙惠文王正在酒酣亢奮之際,便哈哈大笑著大袖一揮:“好!抬瑟來也。” 瑟是春秋出現的大型彈撥樂器,二十五絃,每弦一柱,形制便彷彿一口大琴。在通常如《雅》《頌》的大型樂章中,除了鍾鼓,便主要是琴、瑟、笙合奏而成主調。當時天下的絃樂器還有六絃箏,然則由於箏是秦人的獨有樂器,音色宏大粗獷,入不得中原大雅之堂,便只被稱為“秦箏”。直到數十年後的蒙恬將秦箏增至十弦,秦箏才隨著強大的國勢進入了古典樂器的主流。而趙國屬於三晉之一,歷來是中原文明的中心之一,自然對秦箏不屑一顧。秦昭王一句“看比我秦箏如何”,竟使趙惠文王豪情勃發,立意要讓秦王領略一番中原大雅之樂,便欣然允諾。
兩名韓國樂工將一張大瑟抬到中央空地,擺好了瑟案便肅然侍立兩側。趙惠文王出得座席便對著瑟案一個長躬,隨即肅然就座,抬手一個長撥定音,便聞轟然之音驟然瀰漫大帳,便如蕭蕭馬鳴掠過廣闊的草原。隨即便是渾厚悠揚的《大雅·文王之聲》,隨著宏大的瑟聲,韓國歌女們便是肅穆的伴唱:“文王有聲,遹觀厥成,文王受命,有此武功。考卜維王,宅是鎬京。維禹之績,四方攸同。”
“大雅氣象,彩也!”韓釐王率先喝彩一聲,卻立即覺得不妥,便笑吟吟看著秦王:“趙王應秦王之請而奏樂,秦王評點了。”
“古董老樂,無甚希奇。”秦昭王悠然矜持地一笑,“然趙王為本王奏樂,倒是值得國史一筆也。”轉頭便看著王稽,“可曾記下了?”
王稽對著秦昭王座案後的隨行史官一揮手,史官捧著一卷竹簡站起來高聲唸誦道:“秦王二十八年八月十五,王與趙王會飲,令趙王鼓瑟。”
秦昭王哈哈大笑:“名垂青史,千古傳之,趙王大幸也。”
驟然之間,趙韓兩國君臣大是難堪,趙惠文王原本興致勃勃的大紅臉頓時抽搐變青——可惡秦王,竟將堂堂趙王變成了他的樂工!但趙何素來缺乏急智,嘴唇瑟瑟發顫,偏是一句話說不出來。便在此時,藺相如一揮手,兩名內侍便將趙王攙扶回了王座。藺相如回身便抱起一個陶盆大步走到秦王座案前一躬:“趙王素來聞得秦王善為秦器擊打,請秦王奏盆甄,以相娛樂也。”
“豈有此理!”秦昭王勃然大怒,“本王何善擊打?一派胡言,退下!”
藺相如沒有退下,卻是雙膝一跪高舉陶盆:“請秦王擊奏盆甄。”戰國之世,跪拜原不是常禮,即或君臣之間也不是動輒跪拜。今藺相如並非秦國臣子,行此大禮更非尋常,顯然便是告訴秦王:趙國可禮讓一籌,然則邦交尊嚴一定是要找回來的。
秦昭王心下便是一沉:“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