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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是哭的意思。真的就哭了,一顆淚珠子啪嗒一聲掉在了金嫣的小肚子上。

金嫣的小肚子突然來了一滴水,放出了巴掌,在空中等。等了半天,原來是小孔的眼淚。金嫣一下子坐起身,捂住了小孔的手,小孔偏偏又抽回去了。小孔說:“嫣子,到了結婚的那一天,多遠你都要告訴我,我一定要出現在你的婚禮上。”

金嫣沒有答腔。她在心底“哼”了一聲,無聲地說,婚禮?她的婚禮又在哪裡?

——在泰來的面前,金嫣一直是強勢的。可是,強勢的人通常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當他們謀劃一件事的時候,他們會一廂情願。他們會認定了自己的主張就是他人的意見,不用考慮他人。金嫣一直在默無聲息地憧憬著她的婚禮,幾乎沒有和泰來商量過。——有一件事情金嫣一直都不知情,早在出門打工之前,泰來的父母就和泰來談妥了,到了泰來結婚的那一天,“家裡頭”不打算給泰來置辦了。原因很簡單,泰來未來的媳婦十有八九也是個盲人,兩個瞎子在村子裡結婚,不體面,也不好看,被人家笑話都是說不定的。泰來的父親乾脆給泰來挑明瞭,該花的錢“我們一分也不會少你的”,“都給你”。婚禮嘛,別辦了。泰來同意了。這其實也正是泰來的心思。泰來是在挖苦和譏笑當中長大的,心裡頭明白,村子裡並沒有自己的朋友,誰又能瞧得起他呢?連他的妹妹都不待見他。拿一筆錢多好。少說五六萬,多則七八萬。把這筆錢揣在自己的手上,又免去了一分丟人現眼的差事,多麼地實惠,是一筆劃算的好買賣。

泰來在金嫣的面前是這樣表述他們的婚禮的:“在我的心裡,我們的第一個吻就是婚禮,我要把每一分錢都花在你的身上,我才不會燒錢給別人看呢。”

泰來的表白很動情了,可以說,絲絲入扣。這樣的說話方式金嫣也是喜歡的,虔誠,憨厚,死心塌地,對愛情有無限的忠誠。這一來它也就浪漫了。但是,它是反婚禮的。金嫣在感動的同時欲哭無淚。

既然小孔想參加金嫣的婚禮,金嫣把小孔的手拽過來了,把玩著小孔的手指頭,傷心了。金嫣說:“你就等吧。我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我的婚禮。”

“什麼意思?”

“泰來不肯舉辦婚禮。”

小孔不說話了。作為一個盲人,泰來的心思她自然能夠懂得。她理解的。“那你呢?”

“我?”金嫣說,“我等。”

“等到哪一天?”

“我不知道。”金嫣說,“我願意等,等到三十歲,四十歲。”金嫣把她的額頭靠在了小孔的額頭上,小聲說:“我是女人哪。”金嫣後來的聲音就小了,補充說:“一個女人怎麼可以沒有婚禮?”小孔聽出來了,金嫣微弱的氣息裡頭有一種固執,金嫣說這句話的時候其實是全力以赴的,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誓言。

作為一個女人,金嫣的心思小孔一樣懂。她一樣理解。小孔摟過金嫣的脖子,說:“我懂。”

“還是你好哇。”金嫣說,“你和王大夫美滿哪。你們肯定會在我們前頭結婚的。丫頭,到了結婚的那一天,告訴我。我要到你的婚禮上去,唱。我要把所有會唱的歌從頭到尾給你唱一遍。”

話說到這一步,小孔不想在金嫣的面前隱瞞什麼了。再隱瞞就不配做金嫣的朋友了。小孔說:“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我的婚禮。”這句話金嫣剛才說過一遍的,小孔等於是把金嫣的話又還給金嫣了。

這一回輪到金嫣吃驚了,金嫣吃驚地問:

“為什麼?”

“我和老王的事,我爸和我媽不同意。”

“為什麼不同意?”

“他們不許我嫁給一個全盲。”

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唉,生活裡頭哪有什麼可以羨慕的人哪。

“他們什麼都不干涉我,就是不能答應我嫁給一個全盲。”小孔說,“他們不放心哪。”小孔說,“他們把一輩子的心血都放在了我的身上——我到南京其實是私奔了,”小孔掏出深圳的手機,說,“我一直都在用兩個手機,我一直告訴他們我在深圳呢。”

金嫣把手機接過來,放在手上撫摸。一天到晚撒謊,哪裡還是人過的日子。這一回輪到金嫣勾著小孔的脖子了,金嫣說:“我懂。”

兩個女人其實已經擁抱在一起了。這一次的擁抱並不是她們的本意,然而,因為兩個女人的“我懂”,她們意外地擁抱在了一起。她們把各自的左手搭在對方的後背上,不停地摩挲,不停地拍。雨在下,雨把推拉窗上的玻璃當作了它們的鑼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