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年少,少年謝郎冠蓋滿京華,非但生得俊美無儔,家教出身都是頂頂的好,他還文武雙全,不知惹洛陽多少少女芳心暗許,連先帝都對這個侄兒讚歎不已。
可少年家教嚴苛,向來恪守禮法,除了他一母同胞的妹妹,他不與他人過於親近,甚至偶爾發怒責罰下人,使得人人在他面前噤若寒蟬。
這樣一個尊貴的少年,與成靜相識於宮中。
那年,他長姊嫁東宮為太子妃,謝映舒入宮探望阿姊,成靜站在殿外,聽少年與阿姊傾訴那頑皮的妹妹又闖了什麼禍來、他近日又看了什麼書、有什麼讀到的見解,成靜不由得笑了,正要走,殿外的花枝卻扯住了他的衣袍,他就這樣無奈地發現了。
成靜說自己只是奉太子命,過來拿太子妃這處的藏書,並無意打攪太子妃姐弟相聚。
謝映舒卻久聞他大名,有了結交招攬之意。
後來,兩個少年便這樣熟識了。
謝映舒成了毫無懸念的□□,成靜在拉攏人的本事上,確實已經勝過了朝中許多老奸巨猾的大臣,謝映舒後來也想了想,他那時確實是不知不覺地被成靜給誑了,屬於被人賣了還給數錢的那種。
不過,謝三郎何等驕傲的個性,素來高高在上,說一不二,說支援太子,就支援太子。大家做好兄弟,就一路死磕到底。
縱使長姊嫁入東宮,族中長輩也不欲年少的謝映舒摻和進奪嫡之爭,他偏偏就摻和了,差點在書房被謝定之給親自揍了,不過謝三郎素來矜持,人前還是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模樣。
只是後來,眼見的入行伍從軍的機會,因他那倔強彆扭的性子,便被二郎給奪走了。
謝映舒最喜武,想著馳騁疆場之日,但他是嫡子,又是公主所生,所有人不願他去吃苦。
就連父親也說,他或許不如二郎會忍。
謝映舒一氣之下,去做了文官。
他確實聰穎,連太子都屢次與成靜讚歎謝郎的文采與手腕,後來,成靜卻在太液池邊,看見穿著官袍冷著一張臉的謝三郎。
謝映舒後來又後悔過,自己或許是腦抽了,才會在太液池邊對成靜吐露那樣一番話。
他說:
“我憑什麼不如二兄會吃苦?”
“匹夫之勇如何從軍?我熟讀兵法,比不上他?”
“我從文,未必不如了他去。”
“我若將來從武,必跟他姓!”
彼時,少年成靜面上笑意柔柔,卻在心中默默道:“跟他姓,難道就不姓謝了不成?”
再後來,謝映舒回去又一咂摸,感覺自己丟人了。
少年秉持著最後一絲要面子的心態,對成靜就是看不順眼,覺得此人實在陰險得很,就是喜歡套自己的話,定不要再幹出這等沒有格調的事情來。
他果真是忍住了。
再再後來,少年們長大了,每個人都開始難以捉摸,每個人都有了自己的打算,而令他們都心生感慨的是,漸行漸遠的人……竟是成靜。
謝映舒想著往事,諷刺一笑,“我那二兄,當真是什麼人都敢打交道,你這樣的人,他居然也信。”
這話也不知是在諷刺誰。
成靜淡淡道:“利人利己,為何不可信?”
“罷了,隨他信不信。”謝映舒冷淡道:“那幾日我想了很多,你想利用他激怒我,是不是?”
謝太尉二子,嫡子從文,庶子從武,當今天下重武,戰爭不休,是以庶子壓嫡子一頭。
雖無人敢置喙嫡子之尊貴。
但是,謝映舒知道,他父親是偏心的。
或許,是從多年前讓他二兄入行伍開始,又或許是從他出生開始。
趙夫人是個美人,二兄若長得像那女人倒也罷了,可他長得像太尉。
而他謝映舒,似乎如他那尊貴的公主母親一般,是這滔天的顯赫硬塞給他的。
謝映舒眸子漆黑,映著宮燈上的暖光,卻似乎有一片化不開的冰。
成靜面對他的質問,毫不避諱地答道:“是。”
謝映舒轉頭凝視著他的眼睛,眯了眯眼,倏地一笑,“可我偏偏不怒。”
成靜也笑,“不怒也好,你若再對你妹妹發火,我豈不是要心疼壞了?”
謝映舒聽到他提到謝映棠,表情倏然一冷,“痴心妄想!”說著就拂袖而去。
宴會開始之時,長席兩邊擺開,士族與武將按家族與品級分坐兩側,女眷隨家族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