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語嫣吸了口氣,心下感激。她兩度從生到死,又從死
到生,對於慕容復的心腸,實已清清楚楚,此刻縱慾自欺,亦
復不能,再加段譽對自己一片真誠,兩相比較,更顯得一個
情深義重,一個自私涼薄。她從井口躍到井底,雖只一瞬之
間,內心卻已起了大大變化,當時自傷身世,決意一死以報
段譽,卻不料段譽與自己都沒有死,事出意外,當真是滿心
歡喜。她向來嫻雅守禮,端莊自持,但此刻倏經鉅變,激動
之下,忍不住向段譽吐露心事,說道:“段公子,我只道你已
經故世了,想到你對我的種種好處,實在又是傷心,又是後
悔,幸好老天爺有眼,你安好無恙。我在上面說的那句話。想
必你聽見了?”她說到這一句,不由得嬌羞無限,將臉藏在段
譽頸邊。
段譽於霎時之間,只覺全身飄飄蕩蕩地,如升雲霧,如
入夢境,這些時候來朝思暮想的願望,驀地裡化為真實,他
大喜之下,雙足一軟,登時站立不住,背靠井欄,雙手仍是
摟著王語嫣的身軀。不料王語嫣好幾根頭髮鑽進他的鼻孔,段
譽“啊嚏,啊嚏!”接連打了幾個噴嚏。王語嫣道:“你……
你怎麼啦?受傷了麼?”段譽道:“沒……沒有……啊嚏,啊
嚏……我沒有受傷,啊嚏……也不是傷風,是開心得過了頭,
王姑娘……啊嚏……我喜歡得險些暈了過去。”
井中一片黑暗,相互間都瞧不見對方。王語嫣微笑不語,
滿心也是浸在歡樂之中。她自幼痴戀表兄,始終得不到回報,
直到此刻,方始領會到兩情相悅的滋味。
段譽結結巴巴的問道:“王姑娘,你剛才在上面說了句甚
麼話?我可沒有聽見。”王語嫣微笑道:“我只道你是個至誠
君子,卻原來也會使壞。你明明聽見了,又要我親口再說一
遍。怪羞人的,我不說。”
段譽急道:“我……我確沒聽見,若叫我聽見了,老天爺
罰我……”他正想罰個重誓,嘴巴上突覺一陣溫暖,王語嫣
的手掌已按在他嘴上,只聽她說道:“不聽見就不聽見,又有
甚麼大不了的事,卻值得罰甚麼誓?”段譽大喜,自從識得她
以來,她從未對自己有這麼好過,便道:“那麼你在上面究竟
說的是什麼話?”王語嫣道:“我說……”突覺一陣靦腆,微
笑道:“以後慢慢再說,日子長著呢,又何必急在一時?”
“日子長著呢,又何必急在一時?”這句話鑽入段譽的耳
中,當真如聆仙樂,只怕西方極樂世界中伽陵鳥一齊鳴叫,也
沒這麼好聽,她意思顯然是說,她此後將和他長此相守。段
譽乍聞好音,兀自不信,問道:“你說,以後咱們能時時在一
起麼?”
王語嫣伸臂摟著他的脖子,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段郎,
只須你不嫌我,不惱我昔日對你冷漠無情,我願終身跟隨著
你,再……再也不離開你了。”
段譽一顆心幾乎要從口中跳將出來,問道:“那你表哥怎
麼樣?你一直……一直喜歡慕容公子的。”王語嫣道:“他卻
從來沒將我放在心上。我直至此刻方才知道,這世界上是誰
真的愛我、憐我,是誰把我看得比他自己性命還重。”段譽顫
聲道:“你是說我?”
王語嫣垂淚說道:“對啦!我表哥一生之中,便是夢想要
做大燕皇帝。本來呢,這也難怪,他慕容氏世世代代,做的
便是這個夢。他祖宗幾十代做下來的夢,傳到他身上,怎又
能盼望他醒覺?我表哥原不是壞人,只不過為了想做大燕皇
帝,別的甚麼事都擱在一旁了。”
段譽聽她言語之中,大有為慕容復開脫分辯之意,心中
又焦急起來,道:“王姑娘,倘若你表哥一旦悔悟,忽然又對
你好了,那你……你……怎麼樣?”
王語嫣嘆道:“段郎,我雖是個愚蠢女子,卻決不是喪德
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