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蔓菁”不禁唏噓,如此安穩浮生竟似做夢一般,她撩開帳幔探出身,望了眼更漏:“竟已辰時三刻了麼。”抬眸見空青已收拾利落,桌上已擺了早飯,她臉頰微紅,對自己的懶散頗有些羞愧:“這個,你起的可真早。”
阿奈停下佈菜的手,回望了“水蔓菁”一眼,只見她雖然長髮垂落,但卻衣衫齊整,這一整夜竟是和衣而睡的,不禁心中竊喜陣陣,言語也有了幾分不忿:“是姑娘起的太遲了些,百里家的規矩,卯正一刻便要起了。”
“水蔓菁”忙著穿鞋,聞言不禁訕訕,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更遑論原本便是自己行為有失,一時間理虧無言,卻聽得空青溫和道:“水姑娘在百里家只是客居,不必事事守著百里家的規矩。好了阿奈,你先退下罷。”
阿奈頗有些忿忿不平,這“水蔓菁”望之尋常至極,行事說話也少了端莊與規矩,一看便是出身山野間的小門小戶,真想不通大少爺為何會對她青眼相加,此等粗野丫頭若有朝一日真成了少夫人,還不知得張狂成甚麼模樣呢,她默默唸叨著,要將此事回稟夫人。
上好的玫瑰水淨面淨手漱口,“水蔓菁”素面朝天無一絲妝容,只用緋紅緞帶鬆鬆束起長髮,望著桌案上的清粥小菜,嬌俏的笑道:“這無緣無故的,我在此處住的名不正言不順,心裡難安。”
空青夾了一筷子小黃魚給她,狹促笑道:“住著便住著,還要甚麼緣故,若你想,若你想名正言順,不如。”他想,這幻境中已過了數月,趁著落葵甚麼都不記得,不如早早了結此事的好,雖有乘人之危之嫌,但乘人之危總也好過失之交臂,他一把握住“水蔓菁”的手,眸中的款款深情盪漾起伏:“不如你嫁了我罷。”
嫁人,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水蔓菁”驀然想起這句詩,當時讀來只覺很美,如今聽得嫁人這話,更加心旌盪漾,她此生最大的念想,便是嫁給空青,奈何苦苦等了多年,即便有一紙婚約,也並未如願以償,不料竟真的在這幻境中得償所願了,只是這心旌盪漾中夾著隱痛,她佯裝懵懂不知,緊緊蹙眉道:“嫁你,山鬼,女子嫁人是何意。”
“所謂嫁人麼,便是你我同吃同住同進同出。”空青瞟了那床榻一眼,未曾料到水蔓菁竟是如此的不諳世事,不知她從前這十六年是如何度過的,奈何他一向臉皮兒薄,於這種事上向來是想得到卻說不出的,也不知如今這樣說,她能不能聽得懂。
“水蔓菁”素知空青的秉性,知道有些事他無法宣之於口,見他說的如此艱難,只好忍著笑意,微微怔了一怔,佯裝懵懂無知:“那麼,你我如今不正是如此麼,如此便算是嫁了你麼。”
空青哀嘆,果然是對牛彈琴一竅不通,只好含笑續道:“還有從此夫婦一體生死不離。”
“水蔓菁”抬眸望住空青,這個人藏在她心中半生,如今是自欺也好,欺人也罷,她已沒有了回頭路,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手,更不能坐看他與落葵成就美事,她耗費了修為壽數入到此間,只為搏一把,今日聽聞此言,只覺浮生圓滿,三日後正是端午,一切便要塵埃落定了,而她得償所願,空青則會抱憾終身,那麼,那麼事敗,他暴怒之下只怕會殺了她,如何還會想要娶她,罷了罷了,自己此來所求,不過就是個結局而已,真心甚麼的,都是過眼雲煙罷了,有與沒有,沒那麼要緊了,她心虛的微微垂首,搖著頭輕嘆:“如此名不正言不順的住著便很好了。”
空青一個恍惚,像是瞧見了當年的落葵,拒絕他時的神情,一顆心頓時像是被掏空了一般空落落的,原來從前現在,她都不肯嫁他,就連在幻境中亦是如此,他深吸了一口氣,氣息竟也涼薄:“也好。”
“水蔓菁”抬頭望住空青失魂落魄的模樣,頓時心生妄念,若不單單是一個結局,還有一顆真心呢,她轉眸望向窗外,驀然喃喃道:“山鬼,若,若明年的今日,我還能活著,你,你便娶了我可好。”
“啪”的一聲,杯盞重重落在地上,空青一個箭步衝上前來,拉過“水蔓菁”的手,合在掌心中,他欣喜若狂之下並未仔細思量,自己與“水蔓菁”不過是數面之緣,相交亦是泛泛,又何來的情深似海互許終身,他更未仔細琢磨她的那句若還活著是何意,只眉眼俱笑,連聲音都有些顫抖道:“你,你是說真的。”
“水蔓菁”心中一陣酸楚,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騙下去了,她嬌憨笑道:“自然是了,我雖是個小女子,但也是言出必行的,不就是嫁人嘛,這有甚麼的。”
窗外蟬鳴聲聲,如今暑氣重,屋內院外皆放著青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