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為我師父找不回他最初的容貌,他已經不記得最初的容貌了。而且,你的容貌與陳姑娘的容貌相差太遠,雖然你的嘴唇很像她,但其他方面不像。若要化作那一位,便要削骨去肉。”她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倒不是因為她不會削骨去肉,而是因為削骨去肉這種方法其實是很殘忍的,一旦下刀了是沒辦法再回復到從前,並且還有諸多的後遺症。
“我不怕。”紅梅抿唇。
這就是情毒。陳秋娘嘆息一聲,說:“很多人做這個決定時都不怕。可很多人在日後都沒法做到不悔。”
“蘇姑娘,若沒有江夫人,紅梅早就在二十年多前凍死在雪地裡了,為了公子展顏。紅梅不悔。”紅梅說完,又行了匍匐禮。整個人深深匍匐在地上。
陳秋娘說:“紅梅,你既有這份兒心,我便更不能害了你。這世間事明明還有更好的解決方法,又何苦去當替身?”
“只要公子開心。”她回答。
“虛幻的東西不具備任何的力量。一旦夢醒,便是萬劫不復的破碎。”陳秋娘勸說,手中紅茶已涼了,變了色澤,她端了杯,凝視那杯中慢慢變色的茶水。
紅梅還是匍匐在地,說:“紅梅第一次見公子,便想日後保護他一生一世即可。那一年,大雪漫天,公子尚在襁褓,我六歲,守在公子搖籃邊。公子衝著我甜甜地笑,蘇姑娘,你知道不?我長那麼大,第一次有人那樣對我笑,雖然他只是個嬰孩。再一次見到公子,是在汴京,他第一次下山,他在我身邊轉悠,跟我說很多話,說他在山上好玩的事情,還教我如何用劍才不會讓敵人有機可乘。他的笑容如同乾淨的日光,是汴京那些縱慾過度的公子哥如何也笑不出來的。他若對我笑,我便覺得立刻死去也無憾。”
紅梅的聲音不疾不徐,敘述了她記憶裡那些最溫暖的過往。陳秋娘聽得內心唏噓,卻依舊不動聲色,跪坐在案几的另一端。
“所以,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願意。請蘇姑娘成全我。”紅梅匍匐在地。
陳秋娘緩緩站起身,走到她身邊,說:“紅梅,我不會幫你削骨去肉。”
“蘇姑娘,為何?”紅梅抬起頭來。
“我會幫你,但不是這種方式。”陳秋娘蹲身下來,輕輕撫著她的臉,說,“紅梅,你不知道你有多好看麼?一襲紅衣,這一張臉,這眉宇間的神情,滿天風雪都似你的陪襯。”
“再好看,那又有什麼用。公子不喜歡。”紅梅面色悲愴。
陳秋娘還是撫著她的臉,說:“愛一個人,就要勇敢地告訴他,以你自己的名義,以你的容顏,以你的身份去告訴他,哪怕這一生都得不到這個人的愛,哪怕這一生註定要獨自守候,都不要做替身。”
“可我不想公子那樣沉淪下去。”紅梅十分固執。陳秋娘垂了眸,輕笑一聲,紅梅又問,“蘇姑娘,你刻骨銘心地愛過一個人麼?”
陳秋娘長眉一展,眉宇如同最燦爛的光華,她對紅梅一笑,點點頭,說:“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我要跟你說的是,你的公子不是會沉淪的人。”
“可是,可是無論如何,他不快活。”紅梅急切地說。
陳秋娘站起身來,對她伸手,說:“人這一生,一旦成人,懂得責任,又有幾個人快活呢?即便那個秋娘再生,他也不見得就快活。即便你犧牲自己變成了秋娘,他或許更不快活。因為,秋娘愛的人不是他。”
紅梅臉色大變,低聲問:“公子已經跟你說過秋娘的事了?”
“何須他說呢。我本來自加州。浮光公子雖住加州,但對世間各事亦很清楚。張家新任當家為那女子多次逆了趙匡胤的旨意這件事,蜀中坊間人人皆知。另外,那女子跳下岷江前。哼唱的那一首歌。我也有幸聽張二公子唱過。”陳秋娘緩緩地說。一隻手還是懸在紅梅的面前。
紅梅聽到此處,嘆息一聲,將手放在陳秋娘手中。陳秋娘輕輕一帶,她站起身來,竟比陳秋娘高出了半個腦袋。
“所以,你不必變成他。你若是真心愛護你家公子,只需愛護著他就是了。我師父自己尚且不能找回最初的容顏,何況是我幫你。再者。即便用人皮面具,透氣性不好,若要保持光澤,則要長時間使用藥水,時間久了,你的臉就毀了。這也是易容者都千人千面的原因。因為為了不損害自己的容貌,就會不斷地換面具,時不時要卸妝讓自己的臉自由呼吸。”陳秋娘一邊說,一邊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那是南方才有的竹編的椅子,也是陳秋娘為豪門盛宴定製的。
紅梅不再作聲。只是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