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魏文成想岔了,和尚吃素,還是蕭衍那貨給新定的規矩,目前這股歪風尚未能吹到江北。當時的佛教僧徒講究吃“三淨肉”,是指沒瞧見、沒聽說,也不懷疑是為了自己而宰殺的動物的肉,也就是說,只要不是直接或者間接殺生,動物死了也就留下一坨肉而已,吃它並不違反戒律。
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魏文成前世接觸過的神話傳說當中,諸佛菩薩基本上沒有什麼人味兒,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顯得是那麼的死板,相對而言道家神仙卻要逍遙自在得多啦比方說沒事兒就過海順便鬧鬧龍宮的“八仙”。
所以他最終還是選擇了跟戴孟走,曇林和尚似乎也不願意強迫他,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汝年紀尚難免選擇有差,若未來得悟,可往熊耳山尋訪衲子,釋門永遠為汝而開也。”
戴孟就跟逃跑似的,領著魏文成連夜就扯乎了,然後一路無話,行至太湖西山。只見山中白牆青瓦,搭建了好大一片宮觀,原來並不僅僅戴孟一人跟這兒修行,觀中還有他兩位師兄和十多名弟子,以及七八名僕傭下人。
戴孟的兩位師兄,一名許還璞,一名段思闕,見到魏文成全都嘖嘖稱奇,說師弟你真是撿回來一個寶啊。然而戴孟卻高興不起來,匆忙將途遇曇林和尚之事合盤托出,問道:“釋門欲奪此子,奈何?”
許還璞皺著眉頭想了一下,就建議說咱們還是向祖師爺求告,看看有何禳解之法吧。於是師兄弟三人便即施法扶乩,用一支桃木枝削成的筆在白沙盤上寫字,最終得到四句讖詩:
“凡間若轉輪,避世獨藏真天上如臨鏡,遙遙不得親。”
三人琢磨了半天,這大概是說天上也跟凡間似的並不怎麼太平,所以祖師爺沒空來管下界之事?段思闕就說了:“吾觀避世獨藏真句,或命我等善育此子,不可輕易放他出觀,如此則不會為釋宗所擄也。”哪怕曇林和尚再厲害,我不信他敢打上門來,終究咱們這兒有哥兒仨可以同心抵禦哪。再不濟我發張片子前去吳縣甚至吳郡,請縣令、郡守發兵來救,難道那賊禿還敢大開殺戒,對凡人下手麼?他就不怕破了戒律,修不成正果?
許、戴二人聞言,連連點頭。許還璞隨即拍拍魏文成的肩膀,問他:“汝可識字麼?”魏文成趕緊回答:“識得。”開玩笑,他前世終究是作家啊,怎麼可能不認識字?就算不能繁簡雙修,識繁寫簡肯定是沒問題的。
許還璞大喜道:“如此則易為耳。”於是從懷裡掏出一卷書來,遞給魏文成,說:“此祖師所作,汝可由此為基,試修仙道。”魏文成接過來一瞧,只見標題是導引養生圖。
從此他就留在西山跟著三位師父學道了。時光有若流水,匆匆就過去了九年,魏文成已經二十二歲了當時人習慣論虛歲,其實他實歲是二十一。這段日子還是過得頗為舒心的,“龍神幽虛洞天”的施主不少,甚至吳郡太守、吳縣縣令都不時來拜,獻上供物,所以觀裡道眾吃得好、穿得暖,就跟普通小康人家沒什麼區別魏文成因為甚得三道器重,幾乎隔天都還有頓肉吃。
而且貌似這些道士並不禁慾,所以也沒有走旱路的習慣,三位師父和幾名師兄時不時會下山去遨遊,魏文成懷疑他們是去吳縣城裡找妓女了他非常欣慰自己菊花得保。
終究前世是作家,古文方面雖然說不上是專家,可有九年制義務教育打底,比這年月普通士人的基礎說不定還要好些,故此魏文成不到一年時間就把導引養生圖給背得滾瓜爛熟了。師父們給安排的第二階段課程,是學習陶弘景編纂的陶隱居本草、藥總訣、合丹藥諸法節度等著作,命他熟悉草木之性。十七歲的時候,魏文成就開始輔助師父們燒煉丹藥。
第三階段課程,學習天文星算,第四階段課程,學習真靈位業圖和登真隱訣。最後還有一個大部頭,乃是真誥,據說若能領悟此書,修行就算是入門啦,之後哪怕沒有師父門的耳提面命,也能自我修行,直至飛昇登仙。
唯一遺憾的,是師父們並不傳授他什麼法術。戴孟說了:“修得靈臺清明,自然諸法可通。”你年紀還先把理論基礎給打紮實嘍,不必好高騖遠,著急學什麼術法。
魏文成二十二歲那年,才剛開始學習真誥,突然某一天,三位師父把他叫到面前,說我們有事兒要出趟遠門,還要帶走你幾名師兄原因其實很簡單,蕭梁終於滅亡,大將陳霸先篡了位,建立陳朝,於是召集境內釋、道兩派的修行者齊集建康,去為新朝祈福。三道關照魏文成,說你好生在觀中修煉,千萬不要下山去說不定你一下山,就被和尚們給逮去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