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話有點衝。
就像她自己常說的那句話,是文化抑制了她的美貌,語言也因為得不到的美貌而變得太直接了。
太直接的話語就是不開刃的刀,割不了你皮開肉綻,也會讓你心神懼廢。
這就是語言的攻擊,讓原本應該是滿院隨手拈來的花朵,愣是長出尖刺來。
她能感覺到自己因為太過於激動,腳步都走出了小腳的味道。
她栽楞楞的向前傾倒身體,眼睛瞪得老大,想要再一次證明自己沒有認錯人。
小鳥見老奶奶睜開眼睛,抬頭看著那女人,身體端正的坐直,臉上沒有動態。
她的眼睛很好看,在臉上一些皺紋裡就像一灣水汪汪的月牙,端正的五官鑲嵌在她鵝蛋形的臉上,和諧寧靜。
“哎呀,我是你的鄰居啊,以前幫你家李先生推你出來過的,我們是認識的。”唐裝女人近走一步,慌亂的比畫她家和她家的距離。
她不知怎樣形容近和遠,還是她想說的話不好說出口。
手僵在那,那是一個很長的落差距離。
老奶奶漠然的點點頭,很有禮貌的翹了一下嘴角,又很快的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就像柱子和她從未分開過。
她那麼敷衍的點頭,就算她記起了,但是那表情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根本就不想認識眼前的人,甚至不想去記起來誰。
“呦,這衣衫好像李先生常穿的啊,他可愛打太極拳了,那身形啊在那群人裡可是最俊朗的。”唐裝女人繼續她的熟悉模式。
說起李先生,她臉上竟然有了些嬌羞。
好像那個李先生就在她的身旁,帶著她翩翩起舞。
老奶奶的眉頭皺了幾下,閉上了眼睛。
她是真不願意被人打擾,剛才的那種與世隔絕怎麼就那麼快沒有了。
那鈴鐺聲,鳥雀翅膀振動的聲音,就像天邊的梵音,就像一個熟悉的人站在身旁,現在都沒有了。
小鳥看出來,老奶奶是不願意搭理別人的,它的毛頭也表現出不耐煩,使勁奓起脖子那裡的羽毛抖幾下,抖出來一些塵埃在陽光裡飛舞。
小蟲子也因為此時的喧鬧太過於煙火氣,也躲在一處,憋著嘴,等待。
唐裝女人還想說什麼,突然感覺哪裡不對,閉上嘴想不出哪裡錯了。
她感覺到人家不願搭理她了,臉上有點訕訕的表情,退後了幾步。
她身邊陸續又過來的幾個老人都看出來了,人家老奶奶是不願意說話的。
“咱們回去吧,不管咋說,家裡還有人等著呢,一個人也好,總是有張嘴等著這口飯的。”唐裝女人站直了身,拿起她的手袋。
其他幾個人也覺得哪裡不太得勁,也出了涼亭,上了拱橋,有人還不忘回頭看了一眼老奶奶。
涼亭又剩下奶奶一個人,風卻因為太陽的濃烈,不知去了哪裡。
小鳥見老奶奶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黃色絲巾戴在頭上,裹得很嚴實。
“你們真的認識?”戴髮簪的女人有些納悶的問。
“認識,我還給她家當過一陣保姆呢,她家很多錢的。”她有些小羨慕的口氣說。
只不過心裡還有句話沒有說,那個李先生雖然是一個對妻子極好的人,但是因為人長得帥,身邊的花草也多。
“哦?你怎麼能去給人家當保姆呢?”木簪因為她突然停下來,差點掉落。
女人的好奇心來了,比貓還可怕,她會一問到底後,就變成了八百里加急的傳出去。
“哎,說出來都不怕你笑話。”唐裝女人笑出來的酒窩給她的煙火氣增添了點文藝。
“我那時剛下崗嘛,也是喜歡太極拳的,就在那認識了李先生的,哎……那個人真的很帥,心地也很好的,可惜了,沒了。”
“沒了?怪不得看她那模樣也怪可憐的,哎……”
“是啊,年齡也……”
她們聲音漸漸遠去,幾隻空的彩色塑膠方便袋被來往的車輛帶起來,在空中尋找風,想要落在一個乾淨的地方。
河岸早市開始收攤,人們陸續的回家了。
卜楞卜楞幾聲,幾隻家鴿落下,在地上蹦蹦跳跳,喉囊裡發出“咕咕”的叫聲。
這世界上沒有誰是固定的,你來我走的輪換。
誰也無權說,這裡是誰的。
因為,能阻止的東西太少,比如塵埃,還有螞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