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援人類第一時間迅速做出判斷的,是本能,是既有習慣,是既定思維。比如你聽見蚊子嗡嗡,第一時間便是伸出手去,要麼趕走要麼拍死,至於考慮這蚊子是公是母,是叮人的還是吃草的,那是你有時間有空閒之後的事了。
張小芬遠沒到有時間有空閒的地步,她的一切行動,依然還在受她的既有思維方式支配。
她伸手了,沒趕走,所以她只有拍死了。
張小芬脾氣急,但她再急的脾氣她依然想到了這事兒不能告訴程玉軍,只要不告訴程玉軍,一切就還是人民內部矛盾,告訴了,就上升為階級矛盾,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現在,她沒轍了,她管不了了,她沒有辦法,她只有告訴程玉軍。
兒子是他們倆的。
程玉軍是第二天早上知道的,因為一早上起來張小芬的臉就耷拉著,說什麼話都帶著氣,做什麼事都挑刺,於是程玉軍嘻皮笑臉的問:“喲,二小姐,這又是怎麼了?誰又惹著你了?”
二小姐又罵了一陣,終於抵不住那一陣關心的溫暖,所有的委屈往外一湧,說了。
程玉軍知道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擰了擰程知著房間的鑰匙,一腳踹開門,撿起地上的棍子,舉起來,沒輕沒重地往下揮。
張小芬自己打起兒子來也不分輕重,可是從旁觀的角度看別人這樣打,卻是另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於是程玉軍打,張小芬就在背後哭喊著攔,嘴裡叫著:“你要打死他呀這是?你就這麼一個兒子,你打死他,我後半輩子怎麼過呀?”
程玉軍一抬胳膊揮開她:“你起來!我今天非得打死他不可!你不是一直嘟嚷我不管他嗎?我今天就管一個給你看看!我楔不死他!我叫你現眼!我叫你現眼!”
程知著抱著頭蜷在地上,像捲成一團的爛紙團。
一個家庭中,相剋的關係必須形成閉環,才能保持和諧穩定。比如說,如果兒子怕爸爸,爸爸怕媽媽,那麼媽媽就應該怕兒子,這樣兒子在這個家庭中才有活路和話語權,這樣的家庭才算得上是民主的家庭。
在程家,這個環路圓環套圓環,極其錯綜複雜,也許今天你怕我我怕他他又怕你,但到明天可能就完全反過來了。
但總體來說,對於程玉軍,這家裡的終極大BOSS是他老孃,如果張二小姐從表面上似乎可以掌控他的話,那麼他娘則是從本質上掌有實權的人物。
所以,我們不得不承認,程知著那天之所以於亂棍之下討得一線生機,完全歸功於他奶奶的一聲暴喝:“你先打死我吧!我也不活了!”
至此,這場家庭鬧劇終於湊足了一切要素,紅紅火火熱鬧三俗地開張了,你想得到的一切情節,它將一點兒不落地發生,你見到過的一切橋段,它將一星兒不少地展示,所以,外國友人有一句話拿來形容我國再恰當不過:熱鬧的家庭都是相同的,不熱鬧的家庭各有各的不熱鬧。
第 28 章 不熱鬧的家庭
小時候聽說書,老聽見一句話,覺得很有文采: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為什麼要各表一枝呢?讓我們把外國友人的那句話托馬斯全旋一下:不熱鬧的家庭都是相似的,熱鬧的家庭各有各的熱鬧。
張慨言家的熱鬧和程知著家是截然不同的,他們家的熱鬧,熱鬧得非常之不熱鬧。
你知道為什麼現在電視劇裡一定要有幾個小白級人物,三十好幾了依然如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不?那是因為不這樣不熱鬧,不熱鬧沒人看。
張慨言家就比較沒人看,因為他們家就沒那種長到三十好幾依然不長腦子的人。
基本上張慨言在他家是有一定社會地位的,即使在其年少頑劣的時候,也沒受到過程知著那樣的待遇。
總體來說,趙綵鳳的脾氣屬於溫和型的,張新昌屬於放縱型的,所以,在不涉及原則性問題時,他們對於張慨言一向是以思想教育為主的。對於這種教育方式的作用,他們認為很明顯:全村有哪個孩子比得上他家張慨言的?
自打小學二年級之後,張慨言就沒犯過原則性錯誤,別說原則性,就一般性錯誤他都沒犯過。以他當時的社會身份,學習好就是硬道理,有了這個硬道理,其他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計。
所以,在張慨言家,張慨言是有一定話語權的,甚至某些時候,他的話是可以被奉為聖旨的。
但不是現在。
趙綵鳳坐在沙發上,張慨言低頭坐在她對面兒,倆人就那麼坐著,乾巴巴地已經過了有半個小時了